妄人朱瑙 下(73)
“啪!”说书先生抓起惊堂木,又往桌上狠狠一砸,一声惊雷平地炸开。他中气十足地吼道,“那黄鼠狼精在人间的化名,正是张玄!他创立的教派,正是那玄天教!!好一个欺世盗名的妖精,待到晋江子仙师出关之时,必会取他性命,惩治它的罪孽!”
听到前段时,已有人隐约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当说书先生明明白白点出张玄和玄天教,所有人都惊呆了。偌大的茶馆里,一时鸦雀无声。
那大名鼎鼎的张玄张师君,竟然是黄鼠狼的化身?这……真的假的啊……
茶馆楼上的雅间里,有人听完整段,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说得很好。拿去赏他。”
他身旁的青年忙拿起银子出去,站在二楼的栏杆旁瞄准的一丢。“哐”的一声,银子准确丢入台上那接打赏的盆里。楼下亦有数人应声而动,纷纷往台上扔起了铜板。
“好,说得好!”
掌声和惊讶的议论声中,雅间里的男子亦带着青年一起离开了茶馆。茶馆外,有一辆马车正等着他们。
钻进马车里,惊蛰想到方才茶馆里茶客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公子这招可真够厉害。”
他们离开蜀地后,并没有着急赶路。到了一个城镇后,朱瑙就让人把城里所有说书的、弹唱的、唱戏的都找来,把早就写好的话本戏本交给他们,并给每人一笔打赏,要求他们马上学新的话本,并且立刻开始用。
刚出蜀府没多远,这些城镇受到玄天教的影响并不大,信徒的人数也不多。于是各地曲艺人们收了钱,当然乐得从命。朱瑙随行带了不少说书唱曲的,让他们一字一句地教,很快就把曲艺人都教会了。于是全城大街小巷,茶楼酒馆里很快就要开始说同一折话本,唱同一出戏了。
用不了几天,保管这个故事能够深入人心。不管人们到底信不信,至少心里有了这么个念头。等到玄天教势力南下的时候,早就对这些故事印象深刻的百姓们,想必也不会那么容易受到邪教的影响了。
而且民间的故事传播起来是很快的,商旅们四处游走,很快就能把这些故事带出去。至于哪一个故事能更煽动人心,那就要些时间了。朱瑙随行带了一大堆的曲艺人,众人每天都在继续讨论,继续修改话本,想必很快就能拿出更动人的故事来。
惊蛰曾经问过朱瑙,为什么要把张玄说成是黄鼠狼精,而不是直接揭穿他装神弄鬼的把戏。朱瑙并没有解释太多,只道:这样更能深入人心。
如今已是非常之时,教化百姓需要的时间太久了,功夫太深了,收效也不可知。朱瑙要跟邪教抢夺人心,自然要使出特殊手段。
——以毒攻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办法。
朱瑙吩咐道:“这几天记得加派人手,打听一下城里的老百姓有什么反应。”
眼下他刚刚出蜀,走得慢,也是为了看看这一招需要的时间和效果。之后他就可以加快速度,这些事情留下专人去办就好。
“是,公子。”惊蛰应了一声,将头探出车窗,向马车两旁的护卫们吩咐了几句,众人便传令去了。
207、第二百零七章
话再说到庆阳军营。
谢无疾正处理军务时, 外面响起通传声, 说是看守朱娇的卫兵求见。谢无疾便放下手头的事, 道:“进来。”
不片刻, 卫兵进来向谢无疾行礼:“将军。”
谢无疾问道:“什么事?”
卫兵道:“半个时辰前, 朱姑娘翻墙溜出了院子。”
谢无疾凝眉:“她去哪儿了?”
卫兵道:“我们一路暗中跟着她,发现她四处走了走。因各处守备森严,她没有可以进去的地方,于是就去了校场偷看练兵。眼下她已在校场附近待了半个时辰了。”
“校场?”谢无疾不由皱了下眉头。
朱娇在军营里待了也有几天了,谢无疾自然看得出她此来别有用心,绝不是单纯仰慕他这么简单。而他不知朱娇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她的想法又是如何, 于是便叮嘱卫兵暗中观察她, 探知她的目的。
没想到, 朱娇溜出去后, 竟然去了校场。
这校场乃是士卒们训练的地方, 并非特别机密。若想打探消息,在校场上只能看到士卒们的状态,以此粗略地了解军队的实力。
谢无疾想了想,问道:“她和什么人有过接触吗?可有特意打探什么地方?”
卫兵摇头:“那倒没有。”
谢无疾若有所思。这朱娇究竟打算干什么?
就在此时, 又响起通传声:“将军,庆阳使者到, 正在营外求见将军。”
谢无疾皱了皱眉。他先前命人去庆阳替朱娇报平安,算算时间,应是来接朱娇的人到了。
然而谢无疾并不着急接见庆阳的使者, 只向午聪下令道:“你先去招待那些人,看他们此来究竟有何意图。”
“是。”午聪应了一声,忙出去接待使者去了。
谢无疾又向卫兵下令道:“去把朱娇抓回来见我。”
他用的是抓字,而不是请字,卫兵们得令,连忙往校场去了。
不多时,只听屋外传来一阵女子的叫骂声,再片刻,朱娇被一名卫兵扛进了屋。
在进屋前,朱娇还不住挣扎,试图摆脱卫兵的钳制。可到了谢无疾面前,她立刻怂了。被卫兵放下后,她只能心虚地对着谢无疾讪笑:“呵呵……谢、谢将军好啊……”
谢无疾无视她的插科打诨和示好,冷冷地问道:“朱姑娘,军营之中的规矩,你可清楚?”
朱娇不敢吭声。这几日谢无疾为防止她以不知者不罪为名在军营里胡闹,专门给她送了一份军法军规,足有十几页厚。他似乎怕她不认字似的,还专门派人来给她逐条解释。眼下她就是想推脱自己不知道都不行。
谢无疾缓缓道:“朱姑娘,你可知刺探军情是何罪?”
朱娇尴尬:“我没有……”
她知道谢无疾对刺探军情这件事非常忌讳,违令者重则处斩,轻则杖百。而这一百军杖打下去,基本也没命可活了,还不如一刀了结来得痛快。她之所以仍然溜出去,实在是因为她对军营很好奇,想看看谢无疾这传说中常胜将军是如何治军的,和庆阳军有何不同。而且她也抱了些侥幸心理,觉得她毕竟是庆阳侯女,就算被抓住,谢无疾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然而打从她见到谢无疾起,“怜香惜玉”四个字就跟谢无疾无缘。
谢无疾忽然拔高声音,呵斥道:“朱娇!你究竟奉何人之命,来刺探我军情报?!”
朱娇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得猛地一哆嗦,竟傻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谢无疾也不逼,只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着她。
朱娇自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她意识到事情不妙,委屈和恐惧的情绪一道涌上来,眼泪很快就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我不是……我……”她磕磕巴巴,竟然慌得连话都讲不清楚。
“你不是什么?!你既然明知军令,为何还在营中乱跑?!你究竟是何居心?!”
朱娇吓得连连后退,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谢无疾见她仍然不肯说,心里一阵失望,寒声道:“好。你既不肯说,又是千金之躯,不可以棍棒加之。那就只能委屈你带来的那些仆从代主受过了!”
他扭头吩咐道:“去将朱姑娘那四名仆从带来,每人军杖一百!”
朱娇这下急了,也顾不得害怕,扑上去抓住谢无疾的胳膊,大声道:“不行,不行,你不能打他们!”
这些肯跟着朱娇从庆阳跑到富县来的皆是朱娇身边最亲近的人,有几个是自小跟她一道长大的。她如何能见他们受刑?
谢无疾却不为所动,卫兵们也已转身出去拿人。
朱娇急坏了,她想把去抓人的卫兵全拉回来,可以她一人之力,根本做不到。她只能扑上去揪住谢无疾的衣襟:“你收回命令,快点收回命令!”
谢无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松动。他淡淡道:“朱姑娘,这就是军营,这就是军令。”
朱娇用力捶打他,想逼着他收回成命,奈何她的花拳绣腿对谢无疾来说毫无作用。谢无疾的手掌接住她的拳头轻轻一拨,朱娇便踉跄地退了数步,摔倒在地。
她抬起头,看着巍然如冰山般的谢无疾,满腔委屈不住上涌,眼泪也开始扑哧扑哧往下落。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我!”
她很想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辛辛苦苦跑到这里来?我为什么死皮赖脸非要嫁给你?我还不是怕我爹会联手邪教对付你,我还不是寄希望于你能铲除邪教!我不惜拿我自己当成人质,就为了改变我爹的决定,你竟然还这么对我!
可就在话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又硬生生忍住了。
可这几日与谢无疾接触下来,她深知谢无疾是个铁面无情的人,倘若真让谢无疾知道了庆阳侯与邪教的牵扯,只怕他会立刻出兵对付庆阳。即便朱娇不能认可父亲的决定,但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她不能陷家人于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