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转身往屋里走,这种态度让任雀很不满意。
主厅摆着多宝瓦罐,洛神府的家徽印在正厅,南若的铠甲与长枪搁在架子上,她似乎要向外端糕点,一转身,差点撞在任雀身上。
“怎么一回来火气这么大,不会看上的老婆跟人家跑了吧?”南若挑眉,贼兮兮地抱着糕点碟,满脸八卦地问他。
“少来,我问你,这条鱼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任雀前所未有的严肃,他平时脾气就不好,给台阶也不下,好商量的事还要南若软磨硬泡,更别说这种鱼命关天的大事。
“如你所见,没了爹妈的小鱼,养在我们府里就是了,也只是多一张嘴而已,不费钱。”南若泰然自若,根本没把一条鱼的口粮放在眼里,她甚至笑着,捶了下任雀的肩膀:“连你都是我养大的,养条鱼怎么了。”
“他是人鱼,你还没向监管者登记备案吧?你这样是私藏高危物种,被发现会重惩,更别说你还是洛神府的当家,这叫知法犯法。”任雀声色俱厉,他带了点怒气,吓得南若表情也凝重起来。
“我,就把他当金鱼养,也能这么多事?”南若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
任雀差点气笑了,他刚要说话,只见南若扑哧一声,眼睛弯得可爱。
“你就是太正经,只要你不说,没人能知道。”南若立刻打断还欲再说的任雀,指着房檐上楚虞在的方向,小声道:“你和他待几天,就知道那小家伙有多可爱了,真的,特好玩。”
“那你有本事备案去啊。”任雀压着嗓子,低低威吓出声。
南若只笑着,眼里流露出些许歉意。
这种态度,任雀一下就懂了。
“你没救了。”任雀脸色铁青,他压在舌尖的重话舍不得拿来谴责南若,挥袖转身,怒气冲冲大步走出去,刚下台阶,上头影子一晃,一条鱼从檐上直接砸到地上。
梨花树的枝干托了一下,抖落数片杂乱的老旧叶子,未开的梨花苞受不住这滔天灾难,随着楚虞一起压扁在地上,也算半个落英缤纷的场面。
“呜……”楚虞很小,从高处摔一下疼得要命,他努力爬起来,刚一仰头,对上任雀的视线。
那满是厌恶和嫉妒的眼神,比洛海冬天凝成的冰块还要刺骨,尤其那人的梵袍宽敞圣洁,如天上款款而来的谪仙。好看的神仙倨傲地抬着下巴,细长的眸子一瞥,旁若无物地向东房走去。
南若姗姗来迟,她焦急地跨过门槛,手忙脚乱地扶楚虞起来。
摔疼的小鱼崽慢慢甩着尾巴,满是泪珠的眼睛凝视那抹决绝的身影,鼻尖一红,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哭得太凄惨,以至于任雀在东房加了个静音咒都能听清,连同南若哄人的声音,让他心烦意乱。
笑面虎玩具在八仙桌上震了震,一缕明黄色的影子飘了出来,少女的虚影披着缎黄纱,坐在桌子的一角晃荡腿。
“为什么不喜欢那条小鱼呢?你走的这几天,那小东西天天都来陪我玩。”略尖的嗓音扎在任雀心上,他一捏指尖,千片刀锋随声而动,将笑面虎上的女孩团团围住。
“你急了,是怕我继续说下去?”女孩捏住一枚刀片,反将它在手里把玩。
“跟你没关系,如果你再多管闲事,我就先碎了你的本体。”
任雀冷脸瞥过去,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中午,一人一鸟一鱼终究还是得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南若忙着给二位夹菜,楚虞不会用筷子,捧着汤碗吃的遍地都是。
小鱼的尾巴不安分,左撞一下右撞一下,不小心扫到任雀,任雀就狠心瞪他,小鱼垮起小丑脸,不敢造次,只盯着拔丝南瓜黯然神伤。
拔丝南瓜要蘸水,还要用筷子夹,对不会用筷子的小鱼来说,简直就是恐怖的灾难。
呜呜呜,楚小鱼掉眼泪。
他观察着自己心心念念的拔丝南瓜,谁知任雀故意气人,筷子使出花,不到一会就吃了半盘子。
呜呜呜别吃了,再吃楚虞就吃不到了。
楚小鱼又急又悔,一个劲呜呜叫。
受不了两个幼稚鬼,南若出声道:
“任雀,今晚是楚虞生日,有什么想吃的菜吗,我可以做。”
桌上气氛十分尴尬,再不说话就看不过去了。
“玫瑰鳜鱼,西湖醋鱼,红烧鲤鱼,剁椒鱼头,酸汤鱼,油炸面条鱼,凉拌黄花鱼,炖鱼鳍,腌鱼眼,都行。”
任雀把拔丝南瓜咽下去,慢条斯理说道,恶劣扬起唇。
楚小鱼脸色一木,抖得厉害。
呜呜呜呜,好可怕,我要回海里。
第47章 可怎么等也等不到他回来
下午,任雀在东房榻上看书,他翻过一页美食图谱,余光扫到窗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日头干热,瓦上晴朗,任雀垂下眸,悄悄隐藏自己的气息。
笑面虎玩具在桌上震了震,发出地动一样的细小嗡鸣,屋外的家伙一顿,在一阵悉悉索索后,黝黑的瘦小影子映在窗户纸上。
芸黄的虚影呈现,她刚要开口说话,劝屋外的小东西不要进来,就被任雀的眼风剜出一身汗。
任雀敛眸,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面,声音很轻:“他过来找死?”
“可能只是走错门了吧。”芸黄笑得悄无声息,说话底气不足。
正说着呢,门外的小东西发出一连串稚嫩的欢快声音,窗户纸上的黝黑影块随声音动起来,紧接着,一只小手礼貌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叩——叩叩叩——
仿佛约定好了似的,节奏感和韵律暗藏玄机,任雀一言不发地盯住芸黄,脸上不满表露无疑。
无声对峙的尴尬中,气氛仿若凝结成霜,任雀锐利的眼神像箭,让芸黄如芒在背。她正想着用什么好办法能把楚虞打发走,突然见任雀把书摊在桌上,懒散地拄着下巴吩咐。
“让他进来。”
芸黄捏了一把冷汗,轻念咒语,一团小鱼形状的火焰从她身边飞出去,穿过坚硬厚重的墙体,引得外面那东西雀跃的欢呼。
任雀摘掉梵袍上掉落的坚果碎屑,面无表情地见门开一小条缝隙。
那东西的动作没有任雀想象中灵活,晕着暗光的正厅里被一条璀璨的光带铺砌,先伸进来的是一截光彩亮丽的尾巴,它熟练地倚住门,随着低而细软的叫声,门把手出探进来半张贼头贼脑的脸。
进门左侧有半扇屏风,金丝木做骨,画中生长着一棵苍劲树木。从楚虞的方向看不到榻上的任雀,他一眼瞄到芸黄,尾巴一甩,乐颠颠地滑进屋子。
“呜呜!”
任雀的视线随着屏风上的娇俏影子流转,耳边是从未有过的年幼人鱼的叫声。他在书本上学过人鱼音律婉转,但头次听见,实属惊讶。
影子和屏风融合在一起,先出来的是一块装满糕点的托盘,五小碟甜食精致漂亮,而后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那张满是兴奋和年少窃喜的脸转向榻上的任雀,叫声蓦地被掐死在喉咙里。
“呜!”
楚虞的表情换上惊恐,他手一撒,连糕点也不管了,扭头撞倒屏风就往外逃,眼看着要到门口,忽地一阵梵风从外面吹来,门哐地关上。
砰——
某种软体动物撞在门上的闷响震耳欲聋,任雀召风托起盘子,一一把糕点碟摆在桌子上,随手拿了一块绿豆糕来抿。
低低的可怜呜咽愈发响亮,门口那条滑溜溜的泥鳅趴在倒塌的屏风上,双手捂紧被撞疼的额头,磨蹭半天不敢移动。
任雀对这场闹剧冷眼旁观,过了不久,房间的主人对哭声不耐烦了,银色锁链从榻上探出,把噪音制造者五花大绑捆起来,咻地甩在任雀面前的地上。
“嗷呜——”
楚虞手和尾巴都被绑着,只能用最基础的地面弹动控制方向,他眼尾和鼻尖都红红的,像被欺负过一样,嘴里含着半截尾巴尖,弱小可怜无助地暴露在任雀审度的目光下。
“闯别人房间有意思吗?”
任雀坐在窄榻上,空气里漂浮着细小尘埃,在阳光下如海底缓慢移动的精灵。他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微微俯身,直视着楚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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