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雀不下厨,但不代表他厨艺看不过去,至少做点填肚子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他本来想随便打发楚虞,但一拿起刀,脑海里就浮现南若的话。
他一转刀柄,对着身边乖巧可人的楚虞,嗓音幽幽。
“家里没肉了,不然你贡献几根爪子,让我做一顿鱼肉拌面?”
楚虞怔了一下,像小虫子缓慢爬行,把自己满怀期待下勾勾搭搭的指尖从任雀身上的围裙边拿下来。他滚下小凳子,在一个柜子里翻翻找找,竟然捣鼓出一块冷冻的上好五花肉。
“呜!”楚虞邀功似地把五花肉一放,朝任雀比划起来。
他比划的动作有些熟悉,任雀略微一回忆,南若曾向他展示凉拌五花肉劲面的方法跃然脑海。
“我做什么你吃什么,少给我讨价还价。”任雀眉一横,拿刀柄头在楚虞脸上磕了一下,凶狠地瞪着贪婪的美人鱼。
刚出锅的过水面条盛在青白大碗中,撒小团葱花做点缀,青菜鲜嫩,蛋汁香飘四溢,肉丁香弹,肥而不腻。任雀下锅前再三犹豫,还是打了个鸡蛋进去,谁知运气特好,竟是个双黄的。面条细而筋道,面汤香醇,厨房里的雾气染上面的淡香,勾得芸黄也看过来。
任雀从团团白雾中抬起头,指尖托着碗底,顺手在架子上拿了双筷子,一转头,差点和楚虞撞个满怀。
“有病?吃白食的去桌上等着,在这添什么乱。”
差点把面碗打翻,任雀心都快跳出来了。
楚小鱼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责备,反正语言不通,只知道循着香味走。他老老实实盘在椅子上,接过任雀手里的筷子,笨拙地摆好姿势,一脸兴奋地晃着尾巴。
任雀把碗放在桌子上,想转身回去睡觉,谁知楚虞勾着他的里衣,示意他不要走。
“有完没完?”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任雀脾气本就不好,他转头,直接把这条闹事鱼扔出房间的念头又提上计划表。他脚步刚顿,就见楚虞捧着碗,用筷子尖戳了戳鸡蛋的其中一个黄。
“呜——!”
他在说:这个给你吃。
区区一枚蛋黄,能留住我们尝遍珍馐美食的任雀大人吗!
哈!笑死!
当然能……
因为任雀也没吃晚饭。
在‘维持骨气并成为饿死鸟’与‘接受讨厌鬼的食物并坐下来吃饭’这两件事上,任雀可耻地选择了后者。
任雀捞出锅里剩下的一点汤底和细面,拨弄过那枚蛋黄,刚拿起筷子,就见芸黄拎着自己的爱情故事书和花生米,与两位夜宵选手凑成一桌。
“吃什么呢,给我一口呗?”
芸黄朝楚虞递了个眼神。
谁知楚虞白眼一翻,假装看不见,用手挡着自己的碗边。
他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学着任雀的模样用筷子,后来发现自己没那个天分,直接捧着碗,一股脑倒进嘴里,费力地嚼起来。
南若这么久了,还教不会楚虞用筷子吗?
任雀瞥了楚虞一眼,筷子一伸,发现自己碗里最后一块五花肉没了。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任雀筷子一扔,死亡镭射扫视芸黄一眼,看那家伙一脸无辜,再向楚虞瞥去,年幼鱼正在费力弄牙尖卡住的肉丝。
“呜呜呜……”
奇怪的气泡音在他喉咙里翻腾,他舔了舔嘴唇,趴在桌子上等任雀,一双水灵灵地眼睛总往他碗里瞟。
任雀飞速解决夜宵,他懒得刷碗,把筷子一扔,起身回屋。路过门口的时候,发现楚虞捧着两只碗和两双筷子,在洗水台前忙活着。
“他会刷碗?”任雀怀疑地问了一句。
“会刷,就是有点费碗。”芸黄的描述很耐人寻味。
鬼使神差,任雀定住了没走,他超里屋瞥了一眼,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奠定了他往后的悲惨生涯。
楚虞折腾来去,也没能把碗上的油弄干净,最后索性一仰头,把两只碗一起吞了进去。
间或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让任雀叹为观止。
他突然想起之前南若说:“养楚虞只多一张嘴不费钱”。
“这是他吃的第几只碗?”任雀指了指灶间那道娇俏的小身影,灵性发问。
芸黄掰了掰手指,没得吃结论。
任雀回到东房时,楚虞也尾随他一并进屋,这次他很乖,没有在床边蹲着,只跑到靠窗的榻下,悻悻闭着眼,咬着尾巴,睡着了一样。
任雀没在意,他熄了灯睡觉,一夜无梦,谁知清早起来,是被芸黄死命摇醒的。
“谁家上坟了你这么急,没看人睡觉呢?”任雀迷迷糊糊,要不是知道闹人的是芸黄,真就一锁链甩过去毁尸灭迹。
“任雀,楚虞他身上好烫,他是不是快死了?!”
芸黄的尖叫一下子把任雀拽回人间。
他一下睁开眼睛,下意识翻身坐起来,盯着榻上的那条鱼。
人鱼是寒水动物,喜凉,惧热,百分之九十九没发过烧,剩下的百分之一发过烧的,骨头都开出花了。
任雀探了下楚虞的额头,入手很暖和,像余热犹存的暖手宝。他身上每一处都很热,尤其是脸颊,眉头紧蹙,一副不舒服的样子。
“真成红烧醋鱼了。”任雀喃喃道。
第49章 不是要吃吗,梅子糖
“怎么办,要找妖医吗?”芸黄着急,她没见楚虞生病过,转头看向任雀,却见那人蹙眉,隐忧显露。
“不行,不能找妖医。”任雀摇摇头,把楚虞抱在怀里,小鱼尾巴软趴趴的,无力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人鱼族在监管者境内的处境特殊,就医也只会找专门的人鱼妖医,浮世回廊不存在人鱼药铺,更何况贸然带楚虞出去,一定会被监管者发现。
“南若有没有写人鱼饲养手册?”任雀转头问芸黄。
南若有写日记的习惯,以前养任雀记过厚厚一摞梵鸟饲养手册,从一日三餐习性爱好都一清二楚。他派芸黄去南若房间里找,自己抱着楚虞去后院冷泉。
府里后堂的冷泉里,水流从十尊翘尾巴的石鱼嘴里吐出,水花四溅,清晨稍冷,房檐很高,挡住熹微的日光,让泉里的氛围朦胧又冷肃。
水很凉,任雀不喜欢,但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物理降温。他抱着楚虞蹚进水里,人鱼飘在水上,任雀刚要放手,红烧醋鱼就醒了。
病中的小孩总是粘人,不安、恐惧、不敢独处一处。楚虞泉里潜游一圈,浮起时透过朦胧水面将视线收窄,他在水面探出一双眼睛,紧接着尾巴一摆,整条鱼撞在任雀腿上。
“呜呜呜呜呜!”楚虞见任雀要走,张嘴就哭。
响亮的哭声回荡在冷泉上空,小鱼脸颊通红,没在水面下的鳞片色泽珠润,他一双眼睛满是水汽,饶是任雀这种,也没办法狠下心离开。
府里惟一能做主的只有任雀了,尽管不喜欢楚虞,任雀仍然得担负起义务。
他的内衫浸着水,丝缕冷意贴着骨骼,耳边哭声很软,任雀蹲下来,用湿漉漉的手探了下楚虞的额头。
“还烧着,在泉里物理降温,不要离开这里。”任雀柔声道。
楚虞听不懂他说什么,只知道任雀对他比平时好了,他慢慢环着任雀的腰,把热乎的脸蛋贴在他腿上,慢慢阖上眼。
约莫五分钟,芸黄带着全新的厚厚一摞笔记来了。
“任雀,这是笔记。”她趴在石头边递给任雀,楚虞随声睁开眼,疲惫地抬眼,注视着任雀迅速翻阅笔记。
很快,他找到了南若记载的关于人鱼发烧的信息。人鱼发烧并非不可解,取百灼草的根茎、碎岩石浆混悬液与英招的一滴血。
“英招……”芸黄看着书上的文字记述,有些绝望地吞了后面的音。
英招在槐江之山,镇守天帝玄圃,马身人面,虎纹鸟翼。英招很强,强到南若都不会去招惹,前年南若和尾生去边境执行任务,特意绕过槐江山。
几分钟后,任雀把书搁在一边,垂眸凝视楚虞。楚小鱼脸上红红的,他仰躺在任雀腿上,察觉到任雀的视线,便呜呜叫了两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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