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包庇了他。”陆听寒冷淡道,“那么多年过去,您依旧想包庇他。”
苏恩齐没正面回答,说:“他现在落在你手里了,会得到应有的审判。”他苦笑了一下,“会是死刑吧。”
“是的,血债血偿。”陆听寒的神色不动,“可我不明白,这与战况无关,您为什么现在提起这件事?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也不存在网开一面。在这种时候我们应当把所有精力放在决策上,我相信您也明白这个道理。”
“怎么会无关呢?我不是在求情。”苏恩齐看着他说,“……我已经失去他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陆听寒:“……”
这一瞬,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他的神情。
苏恩齐就这样静默地看着他,白发苍苍,身形越发佝偻。
良久之后,陆听寒缓缓说:“我会留在前线的。这不是模拟训练,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又顿了一下:“人死不能复生,每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看着孩子只想起他的父亲,或许是对双方的不尊重。”
“……”苏恩齐颔首道,“我明白了,你多加小心。主城你不必操心,我也还算宝刀未老。只要风阳还在,主城就撑得住。”
他退后半步似要停下通讯,又忽然说:“你还有个小对象在家吧。记得和家里人说一声,交代交代,万一真的……真的出了什么事呢?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陆听寒垂眸。
他说:“不了。我从不善于道别。”
……
时渊在家里待了半个月,每天喂他的猥琐鱼和大白鸟。
猥琐鱼吃完饲料就回假山里藏着,白鸟也不骂街了,蔫蔫的,它们也感受到危险将近。
天天都是轰炸天天都是颤抖的大地,最近的几次,蛇群几乎就在城墙脚下。众人寝食难安,时渊也寝食难安——虽然他们的原因完全不同。
焦虑的望夫时开始违法乱纪。
具体表现是,他躲着巡逻队,每天早上在小区附近遛弯。
遛着遛着,他被在阳台透风的沈阿姨发现了。
沈阿姨没向巡逻队举报他,还邀请他到家里,一起……织毛衣。
她教得很好,时渊学得很烂,每天的杰作就是一截破布。
“没关系,”沈阿姨总是宽慰他,“努力了就好。”
时渊心不在焉,总想着陆听寒。不知为何,一种巨大的不安正在缓慢升腾。
沈阿姨打量他的神色:“时渊,你是有家里人在战场吗?”
“嗯。”时渊回答。
沈阿姨看他顿时充满怜爱:“不用担心,他们都能平安回来的。我们这儿和拾穗城不同,在高地上呢。”
时渊就这样又织了三天毛衣。
第四天,他和沈阿姨坐在阳台上,突然说:“我得走了,我要去找他。”
“啊,走去哪里?”沈阿姨刚好起身去拿水,“回家吗?等喝杯水再走吧!”
等她接了两杯水回来,阳台上空荡荡,织了半截的毛线和毛衣针就放在椅子上。
“咦——这孩子真是的,怎么跑得那么快呢。”沈阿姨嘟囔,“真是个急性子。”
她把水杯和毛衣收回了回去,锁好门窗。
极远处,前哨站的远方大雾弥漫,其中有一道横卧的黑影。
“……我好像看到了一座山。”观察员喃喃说,“在雾气里。”
下一秒,山岳颤动。
它睁开了缝状的竖瞳,嘶嘶吐出信子。
第57章 吻
时渊在荒原上游荡。
几队飞行器掠过头顶, 在远方开始轰炸,整个世界都是枪声、爆炸声和怪物的咆哮,混乱不堪。岩蛇在地下活动, 放眼望去已不剩完好的土地, 大片大片的泥土外翻, 随处可见数米深的坑洞、沟渠。黄褐、深红与黑色混杂, 大地残破。
火药味刺鼻,让时渊很难受, 时不时咳嗽两声。
他不知道陆听寒在哪里,但从最新的战况广播来看, 陆听寒在风阳城的前哨站。
前哨站共有三座, 分布在城市周围。他看了地图, 知道大体方位,可真到了荒原上到处都是一样的,太难以分辨。
他只能跟着怪物们走。
那些岩石构成的蛇, 还在地下游动,本能地奔向人类聚集的地方。
时渊深一脚浅一脚,踩过狰狞的大地。
蛇群在他脚下涌过, 时不时有几条跳出来,见到他后,又匆匆避开。
也有例外。
一条半层楼那么高的岩蛇,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时渊身后, 跟着他。时渊一回头,一个大脑袋对着他, 蛇类深褐色的竖瞳看着他, 吐出猩红信子。
时渊被那信子猛地舔了一口, 没有口水味, 倒是有点泥土独特的清香。
“不要舔我!”时渊抗议,“你自己玩去,我还有事情要忙。”
岩蛇又舔了他一口,向他垂下脑袋,专心地看着他。它的眼中有畏惧和犹疑,但更多的是狂热、虔诚与渴望。
——就跟时渊的梦中,舞台下的怪物们一模一样。
回想起来,之前遇到的紫灯虫蜂王,也有同样的眼神。蜂王想要拥抱时渊,而岩蛇的尾巴一卷,把一块亮闪闪的漂亮石头递到时渊面前,要送给他。
就像信徒精挑细选出贡品,献给神明。
“谢谢你,我不要。”时渊说,“你可以快点去别的地方,和你的朋友玩石头。”
岩蛇不肯走。
时渊竖起尾巴,发出声响恐吓它!
它一瞬间被时渊吓跑了,可是过了五六分钟,它又探头,悄咪咪地跟在时渊身后,眼中越发狂热。
对飞升的渴望,压过了它对死亡的恐惧。
不论是吐信子讨好、还是送上漂亮的石头,它在主动求死,以换取无穷无尽的时间与力量。
时渊不理会它,它就默默跟着,时渊一回头就会看到它的信子和石头。直到2小时后,三架飞行器以超低空飞过,岩蛇猛地扭头发出嘶吼,身形一跃,沉入泥土中翻江倒海,领着一群小蛇追着飞行器去了。
怪物还是怪物。
在时渊面前再怎么温顺、再怎么小心翼翼,依旧能露出最狰狞的毒牙。
时渊继续寻找。
他不敢变成黑雾,徒步走过了好几片战场。
又有几条岩蛇接近他,同样是讨好,同样是虔诚与渴求,同样是一心求死。
这绝不是好兆头。
时渊进城前,九成九的怪物都是单纯畏惧它,而最近……越来越多的怪物试图接近他。
它们越发躁动,不再满足于现有的力量。
或许对任何生物来说,进化与繁殖、扩张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在它们灵魂构成的长河里,无声的号角正吹响,催促它们无视生死,集体迈入那神性的殿堂。
此后,全新的征途在呼唤,征战永不止息。
死亡是为了族群更高的利益。
时渊对此毫无兴趣。
他只能不断赶跑身边的怪物,迈着疲惫的步子,寻找陆听寒。
荒原太大了,战线拉得很长。时渊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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