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127)
十五楼餐厅很热闹。姜昀祺却吃了生平最沉默的一顿晚餐。吃完姜昀祺都不敢和裴辙说话了。
裴辙好像并不急着走,姜昀祺回房间他也同去,说“看看”。
先前裴辙在跟前,压迫感已经足够灼人了,这会裴辙走在身侧,姜昀祺觉得自己每一步都不踏实。索性低下头,一股脑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们队今天下午去爬山了,队长说让我们缓解压力。就是附近的蒙锥克山。后来他们去城堡逛,我没去,听说山上可以看日落,我就去看日落了。路上遇到明柏哥和祈医生,他们好像是出来玩的。看日落的时候,明柏哥和我道歉,就是之前在酒吧,他说——”
“日落好看吗?”蓦地,裴辙道。语气平静。
姜昀祺抬头望裴辙,裴辙却没有看他。
走廊灯光极亮,衬得裴辙眉梢鬓角冷锐如刀削。
姜昀祺愣住,差点路过自己房间,退回去一边找房卡一边不明白:“啊?”
一声短促提示音,门没开。
姜昀祺又低头去看。
裴辙见他房卡贴错地方,伸手拿过房卡重新贴,一阵电子音,门应声而开。
裴辙先一步进去,姜昀祺忽然不敢进去,好像他进的是裴辙的地盘。
裴辙一手搭在门框上,垂眸略笑了下,抬眼又问:“日落好看吗?”
姜昀祺走进去,裴辙松开扶着的手,门缓缓关上。
锁舌入扣,咔嚓一声。
裴辙没有开灯。
姜昀祺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发现裴辙还是在看着自己。
姜昀祺张嘴说:“还行吧……”说完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裴辙走近几步。
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感官像是被放大。
姜昀祺不自觉吞咽。
“昀祺,日落好看吗?”
呼吸有一秒停滞,心脏刹那震颤。
姜昀祺闭眼,急促道:“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
话音未落,裴辙低头狠狠吻上他。
第101章 再感觉下
光线忽然又亮了些。
笼罩在身前的影子退开稍许,裴辙在凝视他。
姜昀祺眨眨眼。
经历先前疾风暴雨一样的昏暗,此刻,视野里的一切都很清晰。
设备包靠在小沙发底下,复盘的电脑摆在书桌上,边缘蓝色指示灯一下下地闪。
排除中心刻意虚化的大影子,姜昀祺在很认真地研究他的房间。梦游一样的认真。
中枢神经已经停止工作,神经系统随之罢工,有一个念头在脑海张牙舞爪,可就是出不来。
姜昀祺张了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感官识别这时变得无比敏感。
唇上传来按压的粗糙感,裴辙握住姜昀祺下巴,拇指擦了擦已经肿起来的上唇,低眸淡淡道:“不喜欢裴哥了?”
好像在问晚饭吃得怎么样。
几秒之前,耳边还充斥急促交换的喘息与暧昧交缠的水声,这句话蓦地落在姜昀祺耳边,好比一颗能量巨大的原子弹,震得姜昀祺磕磕巴巴颠来倒去。
“喜、喜欢的……”
一场示爱像是逼供。
房间隔音效果极佳。
空旷的静谧里,衣料摩擦比先前更频繁,唇舌纠缠没有刚开始的暴烈,变得缱绻平和。
可上唇还有些痛,是一开始被用力吻住时施加的力道。裴辙好像知道姜昀祺被弄痛了,所以这会的亲吻含吮多了些抚慰。
后颈被摩挲扶住,仰头快要断掉的脖子才稍稍好受些。
姜昀祺闭上眼同裴辙接吻。
混乱浮游的意识渐渐找到方向。
是裴辙。吻他的人是裴辙。跟着一起冒出的,是除夕夜的仙女棒,滋啦滋啦,银雪暴溅,心头滚烫。
然后——
“我不喜欢。”
“姜昀祺,我不喜欢你。”
这句话的清晰程度,不亚于眼前的亲昵。
被吻得晕乎乎的脑子霎时清明,姜昀祺睁开眼望着裴辙。
“裴哥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姜昀祺后退几步,又说:“我那时候跟你表白,你说你不喜欢我。”
“说了两遍。”
亲吻是真实的,这几个月的难过与沮丧也是真实的。
裴辙看着他,深眸低垂,很久没说话。
有些事既然做不到,当初笃定说出口的,就是最直接的伤害。
裴辙开口道歉:“昀祺,对不起。”
屋子里比先前更安静。两人静静对视,都没有说话。
姜昀祺明白裴辙对他的好。
无论站在什么位置,裴辙对他都是用心良苦。
但越是明白,好像就越生气。
姜昀祺转身,想要开门出去。
裴辙下意识抬手撑住门没让。
姜昀祺没动,背朝他站着,一言不发。
过了会,裴辙松开手,倾身帮他转开门把。
与来时不同,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一路坐电梯到一层,酒店灯火辉煌。
走出酒店,淅淅沥沥的雨暂时停了,气温低了不少。浓浓夜色四方围拢,视线里只有路灯映照在积水里的碎片光晕。
姜昀祺漫无目的走着。
裴辙的存在感太强。原本两人一前一后,后来没几步,刚过一个马路,就变成裴辙牵着他的手,领他一起走。
姜昀祺低头看着被握住的手,默默叹气,想赌气抽出来,又很依恋这种感觉。
姜昀祺一路闷闷不乐。
空气里突然弥漫开披萨和牛角包的香气,姜昀祺转头去找。
裴辙觉得生气也很耗费体能,就问姜昀祺要不要吃。
姜昀祺说不要,说着又很有骨气地把手抽走。
裴辙唇角微弯,但想起之前姜昀祺因为他一直笑的气还没消,下秒就抿直了唇线。这会要是让姜昀祺记起“旧账”,那自己的处境就不是握不到手那么简单了。
夜晚的教堂都是黑黢黢的。圣家堂正面有路灯照着,壁面灰白一片,塔吊高高悬在尖顶上方,显出一种不伦不类的荒诞感。
姜昀祺仰头望了一会,四周有两三路过的游客在拍照,左右移动,冷不丁就要和直直杵着的姜昀祺撞上。
裴辙带着人后退几步,花坛边上正好有游客起身离开,裴辙拉姜昀祺一起坐下。
两个人一起仰头望了一阵。
拂面而来的夜风里残留着潮湿微寒的雨气。
“裴哥,我不想你对我好。”
姜昀祺转头,蓝眸一眨不眨,“我想你对我坏一点”。
裴辙也转头看他,没说话。
姜昀祺垂头轻声:“你对我那么好,我都怀疑你不是喜欢我,是因为想对我好才喜欢我的。毕竟我缠了你那么久。”
裴辙说:“不是的。”
姜昀祺忽然笑了下,虽然依旧低着头,但嘴角的弧度很翘:“我知道,你亲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
裴辙没说话。道歉之后,一切都变得坦然。
“你总是那么淡定,好像什么都影响不了你似的。”
姜昀祺往后靠上椅背,不再看冷冰冰的教堂,靛蓝夜空里,能看到很细很小的星星。
姜昀祺眯起眼睛,很慢地说:“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对你而言无关紧要——不是那种无关紧要,我知道你对我好……就是感觉我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你。就是这样。”姜昀祺抿了下嘴,片刻,闭上眼睛很轻地叹气:“裴哥,你永远那么理智。我有时候感觉自己都成了你理智的一部分。只要有需要,你随时会把我推出去,推到一个你以为的合理区域。我又没有什么办法,我总归听你的。”
“我觉得我说得有点哲学了……我有个队友是学哲学的,说话很厉害,我估计受他——”
“昀祺。”
裴辙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星星一样远。
“你知道我在婚礼上找到睡着的你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吗?”
姜昀祺愣住,张嘴想说什么,裴辙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