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249)
闻措顾不得其他,朝裴玥走来,将人按进怀里,一下下拍着裴玥起伏的肩头:“没事没事……我知道我知道——”
裴玥抓紧闻措衣角,哭了起来。声音还是很低,她怕吓着孩子。
接下来的话都说在闻措怀里。
“我没办法……昀祺哭着和我说,他说只要裴辙这辈子……我心都碎了……闻措,我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昀祺又生了病,他那么小,那么瘦,被子盖在身上都看不见人形你知道吗?我真的没办法……我看一眼我都难受……可我真的没想过……裴辙……”
“裴辙以后怎么办?”
“我这辈子也只有这一个弟弟……”
“如果好不了……”
裴玥没有再说下去。
接受与反对已经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摆在面前更大的困难是姜昀祺的病情。裴玥更心疼裴辙。
那毕竟是她的亲弟弟。
这些没说出口的,闻措都知道。
空调不间断运作,与热风对抗。
雯雯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银铃一样的笑声,夹杂闻翌乐呵呵的“说话声”,姐弟俩玩得很热闹。
隔着一扇门,悲伤、无奈、心痛、不舍,所有的感情被放大又被缩小,一瞬间好像能够容纳进心房,变得悄无声息,一瞬间又好像再也承载不了,筋疲力尽。
“裴辙懂事不算早,福利院那帮孩子,个个都早熟,但裴辙不是的。”
裴玥靠在闻措怀里:“他小的时候我骗他说院长是我们的妈妈,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比外面所有家庭都热闹。他年纪小,容易骗,也只相信我说的话。”
“后来,他知道了,他知道他是孤儿,可他什么都没说。我和他谈了一个晚上,他一个字都不说。”裴玥再度哭了起来:“我跟他解释,我说我想要他幸福,比别人多一点都好。可是他说,他不要,他不要这样的幸福。我问他那他要什么,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他只要爸爸妈妈。”
裴玥泣不成声:“过去我给不了他。现在,我只希望他幸福。”
闻措也红了眼眶。
不知道过去多久,闻措把不哭了的裴玥抱进卧室擦脸。
裴玥坐在床头,埋头捂进热气腾腾的毛巾。
闻措在床边坐下,过了会说:“老婆,昀祺会好的。”
裴玥从毛巾里抬起脸,望着闻措,眼里蓄满泪水,闻措温柔地笑着和她对视。
“你都这么舍不得,昀祺只会更舍不得。”
泪水顺着裴玥面颊淌下。
闻措捧住裴玥的脸,拇指替她擦干眼泪,然后,倾身将人抱住。
“会没事的。”
“你也知道不是吗?对裴辙来说,昀祺就是他最想要的。”
第197章 和风细雨
回去路上,姜昀祺埋头缩在副驾,整个人不声不响。裴辙不时伸手过来抚摸姜昀祺后颈和脊背,气氛寻常而亲密。
车子开得不算快,博宇打来电话的时候,离家还有最后一个十字路口。
夏夜静谧。红灯七十五秒,晚风柔熏,徐徐掠过车窗。
姜昀祺拿出手机接电话。
裴辙偏头注视片刻,搭着方向盘倾身去吻姜昀祺唇色浅淡微凉的唇角。
姜昀祺怔住,等唇上温度离开,立即转头望向裴辙,水蓝清澈,几下眨动,握在手里的电话传来博宇嘚不嘚的兴奋声音。
“云神!First进前五了!接下来三周我们打算冲热身赛第一!路星岚超常发挥!昨天开局和Sed刚上,直接狙了他们狙击手!气得徐漾在下面跺脚!夏闵也不错……教练从这届青训生里录了一名狙击手,一名机动位,等下个月常规赛结束,差不多就能组建一支正式上场的二队……”
手机被传递,薛鸣淮声音一下很近:“你怎么样?好点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决赛一定得上吧?队长——”
博宇夺过手机,不满:“催什么催?云神,不着急啊……你好点了吗?”
林西瑶笑声隔得有些远:“你俩怎么那么像闹离婚的夫妻想着法儿让孩子跟自己亲……”
顿时传来一阵哄笑。
姜昀祺也笑了下,没说话,目光依旧停留在亲吻他之后目视前方准备开车的裴辙身上。
周遭车流缓慢,光晕由远及近,深浅不一地打在裴辙轮廓坚毅的侧脸。眉骨、鼻梁、唇形,线条分明近乎凌厉,不苟言笑的时候尤其。注意到姜昀祺出神的凝视,裴辙视线不动,嘴角却几不可见地勾起,牵动如墨眉眼,英俊温和,如同凛冽夜色里的一抹月光,遥遥映落。
姜昀祺望着裴辙,问了热身赛情况,又问了刘至青训生的训练进度,最后林西瑶和他说了赞助的事。
作为年度春赛冠军,First成立以来最大一场赞助,高达三千万。主力队员的单人奖金就有三百万。但他们需要出席官方举办的线上线下赞助活动,次数不限,并和粉丝进行互动,帮赞助商拉产品人气。此外,人物代言和品牌造势,First也必须参与。
姜昀祺想了想,决定等夏季赛结束再说。
春赛拿了冠军,夏赛的成绩就很关键,如果能稳定保持在前三,日后这笔赞助只多不少,可以为明年的世赛做准备。
更重要的是,这笔钱适合用来进一步扩大青训生规模,等秋季加紧训练,冬季赛的时候再拉出去试试,二队质量会更好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西瑶一边和姜昀祺通电话,一边进会议室拿资料:“我查了下,这家电子科技公司之前赞助过P11,但要求就没有我们这么多,只需要P11出席产品发布会、代言几款就行……我觉得这有点欺负人——居然还要我们紧跟产品动态——我们难道是他们产品宣传部的?!”
姜昀祺眉心微皱,停顿片刻说:“那就先别管,安心打比赛。”
“好。”
林西瑶倒没有和博宇薛鸣淮一样问姜昀祺病情,只说大家状态都很好,青训生也很乖,最后问姜昀祺会不会回来打决赛。
姜昀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决赛,垂下眼眸好久没说话。
林西瑶笑道:“队长,大家都很想你。”
姜昀祺看向裴辙那侧窗外,小区路灯掩映在高大树丛间,窗玻璃上投下的影子忽明忽暗。
他在此刻,又好像不在。
裴辙握着方向盘倒车入库,耀眼车灯亮起熄下的一瞬,腕表表壳锃光一闪。
并肩作战的春季赛历历在目,最后一刻的鼎沸声浪,包含泪水与欢笑的终场。
姜昀祺记得指尖触摸鼠标键盘的感觉,更记得千钧一发的枪响和尘埃落定的即杀。
“我也很想你们。”
裴辙扭头看他,抬手抚了抚姜昀祺头发。
车子已经停好,裴辙先下车。
接着,副驾车门被打开,姜昀祺仰面瞧裴辙,裴辙探身进来帮他解安全带,顺势亲了亲姜昀祺嘴唇,动作自然无比,然后将人搂抱出去。
电话已经挂断。
姜昀祺靠在裴辙肩头,凝视笼罩在四周的漆黑夜幕。
裴辙步伐沉着,稳稳抱着他。
姜昀祺忽然想起两年前那场火。
寒夜里,赤红色烈火在树林滚滚燃烧,所有人面目被抹上一层狰狞焰光,鲜血与汽油混合在一起,并不密集的枪声声声致命。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被裴辙抱着离开现场,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从来都是如此。
从来。
从第一次被裴辙救起开始。
他的人生似乎只平静了九年。
九年前血雨腥风、惊涛骇浪,大爆炸将所有尘埋,于九年后,再次将他拖入绝境。
从裴玥家出来,那种被如影随形的惊悚并没有消失,姜昀祺能感觉到,只要自己回头,他就能精准无比地找到那个人——或者说,被那个人找到。
姜昀祺轻声说:“裴哥,我是不是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