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290)
衣料摩擦发出短促声响。
“不要坐地上。回床上去。”这回是兄长面目,语气有点严厉:“哪里都能坐?”
姜昀祺撇嘴,下秒,裴辙像是能看见:“不要老是撇嘴。在我面前可以。万一养成习惯在外面被别人看见怎么办?你还是队长。”
姜昀祺说不出话:“……哦。”起身朝外走。
裴辙觉得时间不早了,便让姜昀祺早点睡:“下个月不会太忙,好好比赛。”
姜昀祺听出裴辙话里意思,十一月估计没什么时间来看他,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裴辙工作比他忙多了:“那你待会还要开会吗?”姜昀祺拖着不挂电话。
裴辙起身朝桌前走:“待会不开。”
姜昀祺:“待会之后呢?”
裴辙:“……晚上和同事有个会。”
姜昀祺又长长“哦”了声:“你现在在哪里?”
裴辙一边浏览文件,一边和姜昀祺磨蹭:“慕尼黑。”
姜昀祺:“慕尼黑是不是在德国?啤酒是不是很好喝?”
裴辙好笑:“昀祺。”
姜昀祺小声:“我不想挂……再说,我还没去过慕尼黑……”
裴辙点了两下键盘:“冬赛结束带你来玩。我们去看宁芬堡,很漂亮。”
姜昀祺:“那还要好久呢。”
裴辙:“……昀祺。”
姜昀祺笑嘻嘻,在床上翻了两翻:“好的好的。我挂了。”
第227章 从今往后
说好挂了就去睡觉,但裴辙毕竟不在眼前,姜昀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脱了衬衣抱去洗,洗完没费多少工夫,就是肚子有点饿。
姜昀祺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决定下楼去餐厅煮泡面。
快十二点,二楼空荡荡的,一侧青训生宿舍寂静无声。可能因为他们还没回来。姜昀祺记得博宇好几次抱怨青训生晚上不睡觉,两三个凑在一屋闹,屡次三番,说了不听。更关键的是,精力还不错,十六七八岁的少年,熬夜一整晚,第二天依旧兴致勃勃上机打排位赛。
餐厅一直亮着灯。台面整洁干净。冰箱里有阿姨准备的宵夜,蛋饼和烤薯角,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速冻水饺和抄手都在下面,即食也方便。
姜昀祺转了圈,还是看中了泡面。
热水咕咚咕咚冒着透明泡泡,空气里很快弥漫起小股水雾。包装袋刚撕开,楼梯口就传来一阵踢踏脚步声。
薛鸣淮看到姜昀祺,说:“帮我煮一袋吧。”声音有些哑。
姜昀祺扭头瞧他,薛鸣淮脸色不是很好,说完慢慢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手机屏幕,时不时清嗓子,眉宇恹恹。
姜昀祺就从橱柜下又拿出一包泡面,小锅里的水倒进稍大一点的锅,然后放到水龙头下加水。
“你感冒了?”
冰蓝额发垂下,薛鸣淮关了手机放进口袋,两手伸长搁在桌面,低头有气无力:“可能。”
姜昀祺一直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有特效感冒药,副作用极小。水煮开,面下去没一会就熟了,姜昀祺盖上盖子闷,然后上楼给薛鸣淮拿了三包在省人医配的感冒药:“吃完面过半小时冲喝。”
薛鸣淮依旧低着头埋在两只手臂间,不说话,看上去有点昏沉。
姜昀祺就把药搁他手边,转身去盛面。
泡面是最能在深夜引人食欲的。姜昀祺后来还敲了两个蛋进去,这会又香又鲜,筷子都要含不住。
碗底刚碰桌,薛鸣淮就半抬起头,眼圈看着隐隐发红,猛抽了下鼻子,划拉过碗,低声说了句“谢谢”,就埋头吃起来。
姜昀祺愣住。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薛鸣淮应该是哭了……?
姜昀祺咬着筷子不得不停下来沉思。
对面没动静,薛鸣淮抬头:“怎么了?”说话的时候嘴巴里还没吃干净,看来真的很饿了。
眼眶确实有点潮,但没到哭的地步,红血丝很多,没精打采的。姜昀祺不说话。
瞅了眼神情严肃目光探究的姜昀祺,薛鸣淮皱眉,清了清嗓子,又问:“有什么问题?”
姜昀祺低头吃面,想了想说:“待会别忘了吃药。”
薛鸣淮舒展开眉宇:“知道。说了一遍了。别跟博宇似的。”
姜昀祺:“……”
接下来只剩吸溜吸溜。
吃完面薛鸣淮去洗碗洗锅,姜昀祺坐在一边看绝地狙击论坛,等薛鸣淮洗得差不多了,就起身给他另外烧热水冲感冒药。
热水再次咕咚咕咚。
薛鸣淮洗完和姜昀祺一起站在热水壶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昀祺从架子上拿了只玻璃杯,撕开感冒药包装倒进去,状似随口问:“你这几天是不是有心事?”
薛鸣淮看着褐色颗粒状感冒药唰唰掉进玻璃杯底,视线不移,回答得很干脆:“没。”
姜昀祺:“……好。”
热水很快烧好,薛鸣淮往杯子里倒水。
姜昀祺想了想:“那我先上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要开始训练了。”
薛鸣淮点点头,没说话。
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传来薛鸣淮淡淡的声音:“你看群里了吗?林西瑶说她联系那个律师了,他明天会跟晏雨律师交涉。大概率晏雨不会同意,那明天我们就要公开发声明了。”
姜昀祺转身,神情如常:“嗯。”
薛鸣淮低头搅拌药剂,叮铃叮铃的撞击杯壁声,过了会,薛鸣淮说:“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长柄勺搅动起药剂,杯子中央出现小小漩涡,所有颗粒都被裹挟在里面,用不了多久就会溶化。
姜昀祺没有动,也没朝薛鸣淮走去,只是说:“我知道。”顿了顿,脑子里忽然捕捉到什么,姜昀祺开口说:“教练也知道。我们都知道。”
如果要追溯的话,其实可以追到信战时期。也是差不多的站位。
姜昀祺站在楼梯口,准备去开信战的会——那个时候,他们全力奋战想要打进洲际预选赛前三,拿下A9门票。
薛鸣淮对他说:“我就想拉下那个人,让他也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可是我一个人做不到。”
“我需要你。云神。”
身败名裂。当年刘至经历过的,薛鸣淮要晏雨也完整地经历一遍。
十一月的深夜温度有些低,搅拌充分,杯子里的水温就差不多了,薛鸣淮仰头一口气灌完。
“刘至不知道。他只觉得我把自己陷入仇恨太深了——他说这从始至终是他自己的事,他不需要我替他、替他——”
薛鸣淮深吸口气,梗住没说下去。也许是喝得太冲,他的眼眶迅速红起来。
好半晌,薛鸣淮垂眼一字一句重复:“他不需要。”
姜昀祺沉默看着他。
薛鸣淮冲完杯子坐到桌边,又和之前一样埋进双臂,颓丧又无力。
二楼眨眼恢复安静。空气里残留泡面的香味,还有一丝感冒冲剂的清苦味。
姜昀祺转身朝楼上走,说:“他需要的。”
薛鸣淮没动。
“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需要你就像你需要他一样。”
姜昀祺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些话,他停在楼梯拐口,往下望着薛鸣淮背影,继续说:“但是你知道,教练打不了比赛了,而你刚走到巅峰期,以后的路只会更长。”
“我猜教练的意思是不想你继续陷在仇恨里,明天一过就当了结,剩下的交给我、交给First,你不必再独自承受那么多。”
“他想让你放下,心无旁骛地打比赛。”
“从今往后,你就只是First的薛鸣淮。”
薛鸣淮依旧一动不动。
姜昀祺忽然想起自己的感冒药好像催眠效果不错,叹了口气,往下朝薛鸣淮走去:“你别在这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