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猬(47)
他没爱错人。
既然没爱错人,他离想要的答案还有多远距离?
远或近,他都想试试。
第41章 想家
在国外虽说只是游学,八周时间里课程却也是排得满满当当的,周一上到周五没有一天休息,除了听说读写还得去酒会见世面、听讲座、参观景点,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毕竟几千美金花了出去,总得让它物有所值。梁予辰想争取让自己两个月学出四个月的效果,况且国外一流大学的藏书馆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英文原版书库,每一本在国内买都是天价,借书又费时耗力,不一定要排队多久。
因此他算得上日日早出晚归。
他们所在的片区不算太平,晚上人也少。来的第一天带队老师就嘱咐过,没事尽量不要在附近溜达,这里持枪的人不在少数,对中国学生的印象又还停留在人傻钱多的阶段,最近出过几起事。
话虽这样说,梁予辰一直没有真的上心。怎么也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他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危险,况且他又是第一次出国,对危险两个字没有切实的概念。
没想到,一个月不到危险就找上了门。
周一晚上图书馆闭馆迟,他也学晚了些。从学校最偏僻的西门出去回公寓最近,他一向走那儿。
路灯从他第一天到这儿时就是坏的。
刚一踏出学校大门,他就在邮筒旁边被一样东西抵住了背。
“freeze”
压迫猝近。身后的人高他半个头,左手嵌住他的腰,低声命令他不要动。
梁予辰脑中响起警报,双手举至身侧示意自己并不打算反抗,余光瞥见短柄刀的刀屁股,绝境之中第一反应竟是暗暗松了口气。
总比枪好。
那握刀的手背皮肤深黑,大张的虎口逼进雪白刀刃,刃尖将外套扎出一个漏斗型。一只手探进他上衣口袋找钱,一无所获,刀口又调转方向对准他后腰。
此刻梁予辰全身上下就属护照最值钱,换作在国内其实尚能放心,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国外却反而坏事。对方既然选定了黄皮肤的人,就是看中了外国人身上多半有现钞。
拿不到钱,他担心对方恼羞成怒。
果然,上下口袋全翻了个遍,背后的人从喉咙最深处挤出句脏话,继而粗鲁扯开他的双肩背。先是翻出钱包,掏走仅有的几十美金后又取出电脑,用电脑狠砸他的背:“takeyouroneyout”
物件不好出手,这类人只爱财。
梁予辰举着双手慢慢转身,与魁梧黑人壮汉对视,故作英文不流利:“nocash”他担心说得更多,对方会压着他去取钱。
说完后他微抬下巴,示意对方拿走电脑。
大放凶光的双眼露着大片眼白,那人在他浑身上下来回打量,像是在找手表项链一类的东西,看得人浑身发毛。寻遍全身后嘴中仍低骂不止,倒提背包用力甩动。
梁予辰一边留心身边环境,一边防着对方忽然下手。
忽然,只听叮零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包里掉到地砖缝间,月光下微泛银辉。
抢匪没注意。耐心耗尽仍旧一无所获后他将包往地上泄愤似的一扔,抬手便要一刀狠狠扎下去。可梁予辰却听见了那道微弱响声,目光立时追到地缝去,心急之下忘了恐惧,第一念头是把东西找回来。
就在起刀的那一刻他豁出命去捡,一个错身居然堪堪避过这一刀,耳边劲风划过!
“fuck!”黑人大吼一声,一击不中立刻又扬刀袭来。
电光石火之间梁予辰右手揪住灌木往草丛里一翻,左手紧握上一秒从地上抢回的东西——
那枚红线戒指。
生母的遗物,他随身放在背包内袋的。
没等他喘过半口气尖刀便向草丛中乱挥乱刺,黑暗中只听见空气中树枝的断裂声!
刺啦——!
刀刃突然划中左臂,梁予辰疼得闷哼一声,一边高声呼救一边往草丛深处躲避。
极度的危险中他心脏疯狂律动,左手却半刻也不敢松。
无论怎么样,戒指不能丢。
进退间背已经抵住了红砖围墙,眼见避无可避之时,远外忽然晃来两束手电筒强光,几声英文的大吼如救星降临打破恐惧与寂静,身穿筒靴与防弹背心的当地警察举着枪跑过来,脚步声愈来愈近。歹徒刀悬半空却不得不停住,凶煞一收,调转方向狂奔而去。
梁予辰浑身力气一泄,整个人向后跌坐在草丛中,左臂不住颤抖。
算他命大,遇见两位巡逻的夜警。其中一位叫喊着追凶而去,另一位从草丛里扶起他,走到亮处才发现他左臂已鲜血淋漓。
戒指被他握在掌心,红绳上却沾了血。
坐警车去医院接受简单包扎又做了笔录,凌晨梁予辰才带着伤回到公寓,一路上把值夜班的公寓管理员跟零星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来回解释了数次。
一进门,宿舍还亮着灯,室友从床上噌的跳下来:“你终于回来了,听老师说你遇上抢劫的了?怎么样没事吧。”
做笔录时警察听闻他是来短期交流的中国留学生,很负责地打给了带队老师交待情况,老师又打给他室友,叫他注意梁予辰的身体状况,弄得室友睡也不敢睡,直挺挺等到现在。
梁予辰将挂在右肩上的包抖到床上,微抬左臂,换鞋时答得平淡:“有惊无险,挂了点儿彩。”
划破的袖管高高挽起,里三层外三层的透着殷红,就连胸前的衬衫都遍布挣扎时甩出的血点子,看得室友眉心直跳。
“这还叫无险?!咱俩对无险的理解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啊。”
“没什么大事,”梁予辰稍显困难地解开衬衫扣,在室友的帮助下艰难脱下,又拿了件干净衣服单手换上,“缝过针打过破伤风,养几天就好,只是看着挺唬人。”
今天那人手里拿的如果不是刀而是枪,只怕他已一命呜呼。
室友很讲义气,跑到公寓管理员那里借来保鲜膜,小心裹好伤处,让他洗澡的时候不沾上水,还要扶他进浴室,他没让。
同在异国他乡,他怕影响室友的情绪,所以刻意表现得无事。
折腾许久后总算熄灯,霎时寂静。
梁予辰独自躺在床上,一时之间睡不着,听着隔壁床慢慢响起轻浅的鼾声。
说是有惊无险,真到了一切尘埃落定时想起来才觉得后怕。倘若刀刃稍偏,倘若歹徒第一下动作快一秒,倘若戒指没掉到地上,或许他就没有办法完好地躺在这里。
性命交待在一个陌生的地界,想想觉得凄凉,也会给国内的家人平添许多麻烦。
幸好又一次走运。
他伸出手,从桌上摸到那枚沾了血的戒指,套在食指上慢慢转圈。
妈,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是不是真有在天之灵。
爱他的人即使到了天上也还在保佑着他,他不觉得害怕,只觉得窝心。
从小到大妈妈两个字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两张发黄的相片。他不知道小的时候妈妈有没有抱着他唱过摇篮曲,有没有给他蒸过汽水丸子,有没有说过他皱巴巴的长得难看,也不知道走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叫一声妈。
妈,往后你多显几次灵,别怕吓着我。
心里跟他妈说着话,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梁予辰倚坐床头,轻轻活动了一下左臂,动作小心没扯到伤口。
这个有惊无险的夜晚令他格外惜命,毕竟他如今过得不错。
以前他除了爸爸一无所有,现在他有生母的在天之灵,有了一个家,有了将他视如已出的后妈,还有个爱捻酸喝醋的弟弟。
想到纪潼,他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现在国内时间是下午,不知道纪潼在干什么,是不是又跑出去疯,整天整天不归家。他按捺不住,拿手机发了条消息。
“在做什么”
没想到回复很快到来:“在图书馆看书啊。”
窗外有开完派对才回来的留学生成群结队经过,脚步声一阵嘈杂。这所公寓明文规定不准半夜吵闹,因此大家开派对都是在外国学生的家里,至晚方归。
没有家长管的时候容易玩得心野。
梁予辰右手撑床,身体坐得更直,远隔万里跟心最野的那位平城猴崽子开玩笑:“不好意思发错人了,我找的是纪潼。”
纪潼反应了半晌才回:“你居然不相信我!!!”
三个感叹号,梁予辰看着发笑。
接着又收到一张照片。画面里六人一个大桌,纪潼似乎坐在最靠右一角,人人面前都是一摞书、一台笔记本电脑,学习气氛颇浓。
“这下你总信了吧?”
梁予辰回:“算你听话。”
“你怎么没睡觉?”
“失眠。”
“好好的为什么失眠?”
他几乎能想象纪潼趴在桌上双手握着手机的模样,心中思念泛滥,回了两个字。
“想家。”
出来一个月,的确想家,尤其是在这个险些被人抢劫的晚上。家里的床比别处的都软,家里的饭比别处的都香,家里的人比别处的都叫他挂念。
对现在的他而言,亲情与爱情几乎重叠,密不可分,骨与肉一样长在一起,无法剥离也没有必要剥离。
许久许久没有回音,他以为纪潼干别的去了,便放下手机闭目养神,听着窗外的喧闹渐行渐远。
谁知过了一会儿,消息又再次传来。
“哥,你没什么事吧?有事一定要打给我,我来楼道了,可以说话。”
纪潼知道,梁予辰外表谦和但性格刚强,从他嘴里说出想家二字,听来令人不安,因此干脆从图书馆出来了,方便两人通话。
房里空着暗着,只有室友匀长的呼吸声。梁予辰看着屏幕,良久静默。
“没事,好好看书,我先睡了。”
纪潼发了个小熊翻身的表情:“那好吧,不打就不打,再睡不着小心掉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