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处遥远的漠河,离不开这座祖国最北端的偏远小城。如果不是田云逐突如其来闯进他的视线,他甚至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嗯……那个,学长你别怪我多嘴啊。我就是听说当年田云逐发病的时候,流了好多血,挺吓人的。我还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给他送到医院的。是不是因为这样……”
姜浔抬起头,发现远处地平线附近,晨光艰难地撑开沉重的黑色天幕,透出一丝微光。
该来的总会来的,该面对的也总要面对。
姜浔心里这样想着,在手机上敲出最后几个字: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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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车票
因为习惯性地不断反复耗尽体力,不给自己预留喘息的空隙,几年的时间过得说快也快。姜浔无暇顾及其它,唯一极力避免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个总是趁他松懈的一瞬,伺机冲进脑海的夏日黄昏。
那时候,明明风雨欲来,空气中却蒸腾着难耐的暑气。田云逐染血的苍白脸孔,却让姜浔从四肢百骸生出寒意。从那时候开始,由田云逐引发的陌生的恐慌,也染上了血的颜色,每次显现都令姜浔惊痛交加。
姜浔的目光,吸附了满室的晦暗。经由手机对话框里反复跳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看向不远处田云逐三番五次从棉被里伸出来,下意识摸索着朝向自己的一只手臂。
因为太瘦了,睡衣从那截手臂上滑下去,露出几块不规律的淤青,一直延伸到袖子的阴影里。在田云逐病态的苍白皮肤上,那些淤痕就像一块块腐朽的霉斑。在姜浔看不见的地方持续滋生,一点一点侵蚀着,吞噬着鲜活的生命力。
一点一点,它们沿着田云逐无限靠近他的手臂,也蔓延进他的皮肉和骨血里。
太松懈了吗,才让自己狠不下心,一次又一次妥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
姜浔豁然起身,渴望狠狠地抽上一根烟。他身高腿长,呼吸也沉,在不大的空间形成一股迫人的压力。想不起自己把烟盒放哪儿了,姜浔烦躁地走了几步。这间次卧他再熟悉不过了,没想到就这几步的功夫,桌角就结结实实撞在了腰眼儿上。
姜浔狼狈地弯下腰,手掌抵着桌子,试图阻断那声轰然巨响,以免惊扰到还在熟睡的田云逐。
这时,手机也终于显示出了对方发来的,那条久经思量的消息:
“哎,学长你也别太介意了,生病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
再说这两年小田儿同学的状况不是挺稳定的么,说不定明年手术以后就能好得差不多。
你放心,到时候有我帮你盯着,肯定能第一时间打听到小田同学的手术结果。”
姜浔还在黑暗里弓着脊背。屏幕上手术那两个字刺眼得厉害,可姜浔不躲不闪,就那么盯着它,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同它对质。
直到蓝光终于灭了,屏幕上映出垂得很低的坚硬发茬,和一双深邃却远远不够温柔的眼睛。因为压抑着情绪,他身上这些或坚硬的,或深邃的特质,给人十足的危险信号。
这种危险也融进他接下来的动作中。姜浔像是终于做出了某种决定,动作重新恢复敏捷。他就着台灯射过来的昏暗光线,从田云逐从不离身的书包中翻出他的身份证。登录中国铁路12306官网,定了两张由漠河开往北京的火车票。
*
“浔哥。”
“浔哥……”
田云逐微微睁开眼睛,嘴里念念有声,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在梦呓。
“我在这儿。”
姜浔迅速把身体凑近他,握紧他摸索的手指。
“就剩四天了……”
“什么?”
“真的,就还剩下四天了……
一辈子不一定很长,我也不一定还能遇见你……
浔哥,我不要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就是想,跟你要这四天时间而已。
你别赶我走,行么?”
姜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距离田云逐跟他答应好的,在漠河停留一个星期的约定,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的时间。
从校园时代直到现在,留给他们共处一室的时间,视线交汇,或交谈或沉默的时间,总是短得不值一提。
在病症对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之下,田云逐心心念念的竟还是这短到不值一提的一点点时间。
他不敢向前跨出一步,却还死命在乎,拼命想要抓住这仅剩的一点点时间。
执拗到有些傻气。
既然已经配合了那么久,姜浔好心在这种时候再哄他这一次。
他牵动嘴角,尽量让脸上紧绷的线条松弛一些。
“好,不赶你走。”
田云逐听他这么说立刻安心了,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他在梦中也清楚地知道,姜浔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田云逐的高烧持续了整整三天,到最后嗓子哑得咳都咳不出声,人也一直不太清醒。
最后姜浔忍无可忍,辗转托朋友请来了一位大夫,说明情况在家里给他挂了水,温度才终于缓缓降了下去。
姜浔推掉了手头儿所有的活计:出租,向导,酒吧驻唱。一直在家里守着田云逐。
直到第三天,确认他的体温终于平稳下降后,才放任自己仰面倒在沙发上,稍稍眯上一会儿。
他曲起长腿,用手臂遮着眼睛。露出的下颌上冒出了一层胡茬,看起来质地坚硬。那些胡茬淡淡地泛着些青,除了让姜浔在短短三天时间里迅速添了一种沧桑的气质,更让他的疲倦有了显而易见的质地和颜色。
*
田云逐浑浑噩噩地醒来,一时分不清是晨是昏,脑仁儿痛得像是被人狠狠来了一记闷棍。
可是身体上司空见惯的病痛,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当他知道自己一觉睡掉了整整三天的时候,才真真切切,痛心疾首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可他只是在棉被里缩紧了身子,压抑地喘息了一会儿,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因为卧室的房门正敞开着,在他目之所及的不远处,能够看得到客厅中沙发的一角。姜浔紧抿着薄唇,正以一个并不舒展的姿势睡在那里。
姜浔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向来都逃不过田云逐的眼睛。更何况熹微的辰光,正微弱却持久地穿透玻璃窗,将姜浔的疲惫彻底袒露在他的瞳孔中央。
田云逐怎么忍心打扰姜浔休息。哪怕明知道同他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也还是舍不得。
这让他想起了几年前,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姜浔,也是同样的拂晓时分。在一家快捷酒店的标间里,他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床上,假装睡着。眼睛却偷偷注意着在不远处沙发上闭眼小憩的姜浔。
然而这两次相似的情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那时他眼中强忍着的泪水是出于实打实的难过,而并非对所剩无几的相处时间痛惜。
因为那时的田云逐还远远没有体悟过,世事难料这一词的真正含义。也远远没有料想到,他们很快即将迎来最惨痛的别离。
后来田云逐的记忆出现断点,承受着病痛和接踵而来的坏消息,辗转于首都的各大医院之中。
再后来,他终于在转危为安被允许出院的那一天,得到了姜浔丢了保研名额,毕业离京的消息。
第35章 错失
在时间的洪流中,一个人的命运是偶尔被拍到岩石上的水花,碎裂,或汇集,渺小得不值得一提。不论经历过怎样的险象环生,有过怎样的切肤之痛,都不得不被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奔赴不可预知的下一站。
当试图靠近,又猝然远离的两条命运轨迹,因着一个人薄弱却又坚定的力量,又奇迹般地得以扭转,重新出现交汇的趋势。饶是姜浔这样理性的人,也难掩内心的动容。
正如此时此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逐渐在令人窒息的记忆深海里沉沦的,并非只有田云逐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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