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吵吵什么!你们有完没完,这让左邻右里的听见,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奶奶一边哀叹,一边往外推搡姜永济,
“拿了钱就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呸,谁让你那乖孙给老子找不痛快。”
姜永济嘴上不消停,人却骂骂咧咧地往门外走,与姜浔擦肩而过,又顺手扯走了晾挂在暖气片上边的那件象牙白的冲锋衣。
姜浔眼中寒意渐深,忍了几秒,猛地转身追了上去。
“姜浔!你干什么?你回来啊!”
“把衣服放下!”
姜浔精瘦的身形如同黑豹一般敏捷,每一个动作都力道惊人。眼看着被他盯上的姜永济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谁知被堵在楼梯口的姜永济气急败坏地彪出一句国骂,突然转身把衣服朝着姜浔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
来不及躲闪了,金属拉头将将擦着眼睛一路往下,砸在姜浔左边颧骨上。他的眼底和颧骨立刻浮现出淤血和青痕。
“我让你放下!”
疼痛没有给他的动作造成阻碍,姜浔狠狠钳制住了男人的手臂。
昏暗的光影中,姜浔那双烟灰色的眼睛,蒙着血雾,看起来出离的凶狠。眼下狰狞的青青紫紫,让他的愤怒有了具象化的色彩加持。这样的姜浔几乎化身成了一头啖肉饮血的猛兽。
饶是无赖如姜永济也有认怂的时候,姜浔暴怒的模样勾动起堪称惨烈的记忆。那时,自己惹上的高利贷上家里闹事,老太太吓到阿兹海默症发作住院。是姜浔一个人干翻了五六个东北大汉,转天一声不吭变买了姜家老宅,补齐住院费,替他还清欠款并将他扫地出门。
强势,凶悍,还有血淋淋的沉默,他再怎么无赖也没胆再见识第二次。这也是他一直忌惮着不跟姜浔直接碰面原因。
晃神的当口,姜浔一把拽回了冲锋衣。
姜永济慌不择路地转身后退,一不留神从楼梯口跌了下去。
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栋破旧小楼。
不断有人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奶奶颤巍巍赶过来,扑倒在姜永济旁边,声音里带着哭腔:
“浔子啊,他再怎么混蛋也是你的亲叔叔啊。就因为一件衣服,你至于弄到这个地步吗?哎呦,我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啊……”
“奶奶,您先回屋去,我送他去医院。”
姜浔把倒地不起的姜永济背了起来,穿过重重视线,走过流言蜚语的过道,开车朝医院驶去。
*
或许是因为体质虚弱, 田云逐在感官和精神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姜浔而已。姜浔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不断催化他亢奋的神经。
今晚注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仅仅是因为姜浔发过来的那短短的一个嗯字。
多厉害啊,单凭一个字就能搅乱一个人,搅乱一整个漫长的夜晚。就像他从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在整个校园的风云榜叱咤多年。强势到让人不自觉地仰望,只敢躲在角落偷偷地迷恋。
田云逐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因为姜浔说过让他养足体力,他就听话地待在这里。可是当他好不容易从过山车一样的情绪波动中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等到天亮,他将会拥有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整整168个小时,跟姜浔同吃同住,同他捆绑在一处。这么一想,就连火车上艰难捱过来的那四十多个小时,也变得格外值得。
田云逐舔了舔唇,仿佛痛饮了一杯琼浆蜜露。浓长的甜蜜过后,黏腻的苦涩后来居上,开始从舌根四周扩散开来。
姜浔不记得他,所以这莫大的惊喜只是单方面的,是暗地里不能见光的私藏。覆盖在他一厢情愿的虚妄之上,随时面临着暴露和崩塌的危险。
田云逐思来想去终于想通了一些。其实,就当彼此的陌生人也挺好。萍水相逢,缘聚缘散。这样他不必承担暗恋败露的后果,不必面对是非善恶的评判。日益衰败的身体,和几个月之后的生死难料手术也不会成为姜浔的牵绊和负担。
所以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他绝对不能在姜浔面前露出破绽。
在陌生的床铺上反反复复醒来,再反反复复地催眠自己。紧张和忐忑操控了田云逐,让他把一晚上的时间都用来在梦境和现实间反复跳横。漠河的夜晚再漫长,也根本不足以缓解亢奋过后来势汹汹的虚乏。
所以,第二天醒来就觉得有些头晕。
田云逐强打精神收拾妥当,早早下楼吃过早餐,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着姜浔过来。
看了看表,时间才不到早上八点。
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姜浔发个微信,又下意识地害怕自己一味地打扰会让姜浔觉得厌烦。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压抑内心的躁动,只把手机倒扣在一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田云逐努力让自己在没有姜浔消息的时候看起来足够坦然。
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姜浔说了会过来接他,他就只管在这里安静地等,好好地等。
这样才对。
他一定能等到他的。
第10章 等待
姜浔坐在医院走廊里冷冰冰的铁质长椅上。看着一群实习生簇拥着主治医生,呼啦啦涌进姜永济所在的那间病房。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很快响起了一板一眼的讨论声,偶尔夹杂着几句言简意赅的指导说明。那些声音此起彼伏,却并不嘈杂。姜浔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年轻的脸庞,他们非常专注。那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严肃孤傲,让姜浔觉得熟悉又很遥远。
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儿,姜浔用手掌按压了几下眉心。然后将一打花花绿绿的纸张,甩手扔在了一旁闲置的椅子上。那些被他攥得乱糟糟的收据,挂号单,缴费单,CT报告,还有潦草到无从辨认的病例,热闹地铺散开来,却没有牵动任何视线。
不一会儿,医生们鱼贯而出。
“姜永济的家属是哪位?”
“我。”
夭夭
姜浔站起来,逆着光,夹杂着烟草味的冷冽的气息从他身上迅速扩散到周围的空气里。仅凭一个居高临下的侧脸,就让周围年轻的视线从冷漠迅速转变成了惊艳。
“哦,是你啊……那个,患者脑震荡,还有轻微软组织挫伤。好在不算特别严重,先住院观察三天吧,住院手续办好了吗?”
年轻的女医生刻意调整了一下说话的音色和节奏,延长了对话的时间。姜浔听完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同她擦肩而过。
姜浔走进病房,双手揣在兜里,沉默地站在病床前。折腾许久的姜永济挂着吊瓶睡得很熟。姜浔看了一会儿,才把暗暗摩挲许久的手机掏出来看了看时间:
上午十点十三分。
“今天有急事,暂时过不去了,别等我。”
他一个小时前匆忙给田云逐发的这条微信,到现在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姜浔攥着手机重新回到走廊里,他没再坐下去,而是大步走开,想找地方把愈演愈烈的烟瘾解决掉。走廊里有病患推着输液架迎面走来, 步履迟缓,却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隔着两步的距离,姜浔注意到他脸上青白的病气。
他的眼前突然闪过田云逐在他汽车后座睡着的样子,还有他脚步虚浮地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样子。那些时候的田云逐,有着几乎同眼前这个男孩儿一样苍白的脸色。
姜浔停下脚步,侧身等男孩而儿从他身边慢慢经过。然后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把电话给田云逐拨了过去。
铃声持续了很久,无人接听。
青天白日的,姜浔觉得沿着自己背后,一节一节的脊椎,逐渐爬升出一股寒意。刚刚还难以忍受的烟瘾,也被这寒意强势压制住了大半。他用手指拢了拢衣领,快步穿过嘈杂起来的过道。然后已惊人的效率说服护士暂时帮忙照看姜永济,一个人匆忙下了楼。
二手皮卡这一次发动得相当顺利。姜浔叼了一根烟放进嘴里,顾不上点着。双手稳稳控制着方向盘,驱车朝青年旅舍全速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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