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程一怔,唇角渐渐扬起笑容,还没等他说什么,只听柏腾继续道:“来参加叔叔的婚礼,小锦程,我要结婚了。”
再回想起来那时,李锦程不记得挂断电话前说了什么,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说。
那天他攥着那枚口琴,从天亮哭到天黑,哭得眼皮周围的毛细血管破掉,泛起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后来又有一通国外的电话打进来,是周榕。
周榕想问一问李锦程考的怎么样,还要不要到他那边读书。
还没等询问,听到的是李锦程悲伤的哭声,他说:“柏腾不要我了。”
又说:“柏腾没要过我。”
第五十二章 我爱他
“李锦程,李锦程?”
被唤了几声名字的李锦程抬眼,薄薄的眼皮浮现浅浅的折痕。
陷入回忆突然抽离的痛苦,让他微微皱起眉。
江榆微微一愣,声音轻了些,“到了。”
眼前的电梯数字停在“6”,门缓缓打开。
李锦程点点头,抬脚要出去,胳膊被拽住。
江榆的手指微微用力,又立即松开,朝他笑了下,“你累不累?说实话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
已经到了深秋,加上淮荫市今年冬天出奇得冷,夜晚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
李锦程裹紧身上的棒球衣,冷得忍不住跺了跺脚。
他回头看了眼不远处摊边的江榆,对方还在打电话。
等收回视线时,余光里闯进一辆黑色卡宴。
熟悉的车身和牌号,李锦程只看一眼,便知道是谁的车。
车的漆面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锃亮,车头也有了明显的碰撞痕迹。
李锦程不明白,柏腾为什么从国外回来,还是开这辆车。
明明他不恋旧,人也好,物也罢,不会施舍一点多余的情感。
“说了有事,别瞎想。账我已经结完了,我送李锦程回去,就这样。”
江榆挂了电话,接过老板递来的热豆乳,“谢谢。”
他转身往回走,看到前面时脚步微微一顿,又大步过去。
走进了,听见中年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冷不冷,叔叔送你?”
李锦程的声音淡淡地,“谢谢柏叔叔,不用了。”
他看到江榆来,伸手抓住他胳膊,“我们走吧。”
江榆一怔,眼睛瞥过柏腾。嘴角微微下沉,他抽回手臂,揽住李锦程的肩膀。
江榆个子虽高,有健身的习惯,肩膀宽阔,足够遮住李锦程的视线,挡住身后的柏腾。
走到拐角,李锦程停下脚步。轻轻推开他,回头向四周看看。
喧嚣的街道,斑斓的灯光,行人来来往往,不见柏腾。
紧绷的身体倏然松懈,李锦程深呼了口气,肩膀塌下去。
眼前递来一个纸杯,热气腾腾,豆香四溢。
“现在喝正好,不烫嘴。”
“谢谢。”
李锦程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喝着。
和初中时期相比,李锦程变化很大。
个子高了许多,五官愈发精致。
性格安静,甚至算得上有些冷。可这双杏仁眼太过漂亮,唇角又天生上扬,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上唇粘了豆乳,李锦程伸出舌尖舔干净,唇红齿白。他有些疑问地看向江榆,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怎么了?”
江榆耳朵发红,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没事。”
看着李锦程短短的头发,因天生自然卷的缘故,显得毛茸茸的,像只小羊羔。
他随口说道:“头发怎么剪这么短,感觉留长一些会好看。”
李锦程声音小了些,“这样心里舒服,总觉得会有人碰。”
“什么?”
“没。”李锦程喝完最后一口豆乳,捏扁纸杯扔进垃圾桶,指了指前面的公交车站牌,“我回家了。”
江榆伸手抓住他手腕,把他往前面领,“坐公交车干什么,我有车。”
“......你什么时候有车的?”
“等会你就知道了。”
走到商场前面的停车区,江榆推出一辆深绿色的山地车,“虽然比不上保时捷,这车可也是我兼职了一个暑假买的。”
李锦程眨眨眼,“坐在哪里?”
江榆伸手扳下横杠上的折叠车座,使劲拍了拍,朝他一乐,“坐这儿。”
山地车骑得并不快,奈何有风,暖和不到哪里去。
江榆低眼,看到李锦程唇边呼出的白雾,冻红的鼻尖。他按紧刹车,单脚着地。摘下颈间的格子围巾,给李锦程围上。
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对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我不冷,你戴。”
他实在没忍住,想伸手拍拍李锦程的头顶。
手指还没蹭到,李锦程眼神一变,条件反射性地躲开了。
江榆有些尴尬,收回手握紧车把,说了声:“抱歉。”
李锦程垂着眼,浓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什么都没说。
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到了李锦程租房的小区门前。
他轻跃下车,伸手想把围巾解下来。被江榆挡住手,又给他系紧,“先戴着吧,明天到学校还给我。”
李锦程说了声谢谢,“那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好,早点休息,明早还有实验课。”
李锦程转身往大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听见江榆在后面叫他。
他回头,看着他。
江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剃得贴头皮的青茬,“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刚才那个叔叔......你现在是不是还挺喜欢他的?”
他语气满不在乎,其实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
安静半晌,听见李锦程说:“我不喜欢他。”
意料之外的回答,江榆微微一怔,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一句“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还没问出口。
又听李锦程说:“我爱他。”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平静如常,表情也是,就好像这件事本就一仍旧贯。
李锦程到家时,李楠已经下完夜班回来了。
前几年她辞去电子厂流水线的工作,进了一家服装厂学做样衣,现在已经当上了主任。虽有时也需要值夜班,最多九点之前就会回来。
厨房里砂锅咕嘟咕嘟地煮着,满屋都是鸡汤的鲜香味道。
汤只剩三分之二,案板上放着切好的小葱碎,不见李楠的身影。
李锦程走到李楠卧室前,门敞着一条缝。
他推门而进,说:“姐姐,汤......”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李锦程眼圈蓦地有些红。
正在换衣服的李楠十分尴尬,手忙脚乱地把胸罩里塞得垫子拿出来,套上宽大厚实的长袖。
原本该隆起的胸部,空荡平坦,乳腺全切手术留下的疤痕如蜈蚣匍匐。
“我故意熬稠的,说是这样有营养,我去看看......”
李楠低着头快步出去,鬓角落下的发挡着她的脸。
随着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嘴角忍不住下撇。李锦程伸手抹了下眼睛,眼泪却越擦越多。
虽说经历过乳腺癌手术的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该庆幸。可是他的姐姐很漂亮,才不过三十岁。
落在李楠身上的疤,长在李锦程心上。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两年前的自己是多么自私愚蠢。
作者有话说:
明晚还有一更哈
第五十三章 过得好吗
李楠的病是两年前夏天确诊的,乳腺癌三期。
肿瘤直径超过5cm,与胸大肌粘连,腋窝淋巴肿大。
她在车间晕倒,同事叫了救护车送往医院。
人躺在病床上了,还是笑着对李锦程说怎么好端端地病了,竟然还是癌症,可一点征兆都没有。
但日日夜夜忍受了多少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把李锦程从头浇到尾,冷得钻心刺骨,彻底清醒。
那时柏腾在电话里告知他的婚讯时,李锦程放声大哭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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