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和江榆从商场回来,宿舍的床上摆着这些东西。后来舍友回来,说是自称他叔叔的男人送过来的,姓柏。
当时李锦程不在,舍友告诉他和同学一起去商场了。还给看了江榆发的朋友圈,两人正在某家汉堡店排队等餐。
所以说那天中午在快餐店能见到柏腾,不是偶然的巧合。
李锦程想不通柏腾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作为曾经还算亲近的长辈关心他,作为半个上司关心员工,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只希望进山的这段时间,不要再和柏腾见面。
不想见,不怀念,便不会胡思乱想,心生幻想。
这是李锦程用了很多年,才悟出的道理。
可惜打脸来得太快,第二天一早,李锦程坐在了进山的奔驰越野车里,而旁边坐着的是柏腾。
没想到柏腾也一同进山,不过只呆上半个月。
按嘉建老板同他们讲的,柏氏作为最大投资方,工程前期亲自监督,确保建材用料标准。
柏腾身着黑色抓绒冲锋衣,带着板材的黑框近视镜。被镜架遮住的脸部轮廓,使得下颌线条愈发清晰硬朗。
上镜框投下的阴影,加深了眉骨与眼窝间的折痕,深邃的眼睛多了几分温和。
李锦程没见过这样的柏腾,忍不住透过后视镜,多看柏腾几眼。
没想到最后一眼,在镜中与柏腾的视线对上。
李锦程有些尴尬,僵硬地转过头,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这时越野车正巧驶入隧道,光线逐渐变弱直至不见,掩饰了他的窘迫,不免让人松口气。
黑暗中,柏腾磁性醇厚的声音,更加抓耳,“这几年视力有些下降,平时不太习惯戴眼镜,到野外还是戴上比较方便。”
李锦程轻声说,“柏叔叔以前不近视的。”
车内安静几秒,听到柏腾略带自嘲:“大概是岁数大了吧。”
李锦程垂眼,没再说话。
前方的光一点一点晕开,驶出隧道口时瞬间明亮。
李锦程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框住,清晰得有些头晕——柏腾摘下眼镜,伸手架在了他的鼻梁上。
柏腾仔细地打量了片刻,然后摘下戴回,微笑着对他说:“小锦程还是不要戴眼镜,好看的眼睛都被遮住了。”
李锦程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从鼻腔中“嗯”了一声,又转头看向外面的风景,藏在发间的耳朵微微泛红。
车程大约两个小时,四辆越野车抵达南部山区酒店。
团队会在酒店住一晚,明早正式进入施工区域,常住在临时宿舍。
所以今晚算是这三个月里,住得最好的一晚。
即使这样,山区的酒店条件也有限。
两人住一间,由于单出来一人,李锦程被安排到了单人间。
他摸摸潮乎乎的床铺,后悔没听李楠的话,把自己的床单被子带来。
山里白天热,夜晚冷,空调的作用几乎为零,花洒里淌不出一滴热水。
身上都是黏腻腻的汗,其他还能忍,可洗不了澡要了李锦程的命。
考虑片刻,他打算下去问问前台,能不能换个房间,或者附近有没有能洗热水澡的澡堂。
结果一下楼,除了他,其他人都在大厅,柏腾也在。
他正坐在沙发中央,与人交谈。见李锦程下来,眼神瞬间柔软,朝他招了招手。
李锦程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过去,想叫柏叔叔,又考虑到其他人在,干脆什么都没叫。
柏腾伸手摸了下李锦程身上的外套,说:“就穿这个去,太薄了,回来的时候冷,还有厚点的衣服吗?”
“......去哪儿?”
旁边的同学说,“泡温泉啊,李锦程你没看群通知吗?”
别说看群,李锦程回房间后,连手机都没打开过。
原来是整个酒店的热水供应设施都出了问题,今天晚上修不好,领导组织大家去一百米外的人工温泉。
想到一起泡温泉,李锦程不自觉地伸手摸摸右肩,看了看大家,小声问:“泡温泉的地方......有单间吗?”
这话一出,除了柏腾,周围人笑了一圈。
旁边男同学手搭在他肩膀上,打趣道:“都是男的,要什么单间啊。李锦程你长得是比小姑娘好看,又不真是小姑娘,有什么不让看的?”
李锦程表情有些尴尬,抿着唇正思忖想个什么借口不去。
搭在肩膀上的手被拿开,身体被人往里面带了带。他抬头,看见柏腾正脱下身上厚实的冲锋衣,尔后拢在自己身上。
柏腾给他穿好衣服,低声说:“单独给你安排一间,天太冷,好好暖暖身子。”
低头给他按紧扣子时,柏腾用只够两个人听到的声量,“别不去,乖。”
第六十一章 恶心
因为是人工池,温泉浴场并不大。仅三个单人间,两个大众间。
同行的专业学生和技工人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大众浴池,把单人间留了出来。
搞特殊这种事情,李锦程向来不愿做。泡温泉推辞不了,又实在不能和其他人共处一间。
只能趁着旁人不注意,自己到前台结了一间的费用,算是心安理得地抱着浴衣进了最左边的房间。
李锦程刚要拉开竹门,只见柏腾绕过其他老板,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温泉的热气熏得李锦程耳根发热,看着弯腰靠近他的柏腾,他不自觉后退一步,后背撞在观景竹上。
竹叶哗啦一响,李锦程眨眨眼,“柏叔叔?”
柏腾伸手摘下落在他头顶的叶片,低声说:“别泡太久,容易缺氧。”
“......知道了。”
李锦程没再看他,怀中的浴衣抱得更紧,用肩膀撞开了门。
最左边的房间,隔壁是加热间,因此水温最高。
一进屋,李锦程便被袅袅热烟包裹住,水汽将喉咙黏住,几乎喘不上气。
他用竹竿把墙上的通风窗捅开,几个动作出了一身大汗。
李锦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叠好摆在旁边架子上,把浴衣挂好。
整个房间虽然仿的传统竹建筑,不免拙劣。根根排列紧挨的人造竹竿上,嵌着一扇格格不入的推拉玻璃窗。
乡间的夜如黑墨,窗上映着李锦程的倒影。
没有衣服遮蔽的身体,线条骨感。尤其是肩颈处,直直的肩,凸出的胸骨,凹陷的锁骨上窝,很瘦却不难看。
皮肤洁白光滑,如凝脂玉。唯一不和谐的,是右肩上的一条隆起的疤痕。
一直从肩胛骨蜿蜒到背脊中央,像一匹丝绸布,被手撕了个大口子,又用蹩脚的针线缝好,突兀而丑陋。
李锦程面无表情地盯上几秒,收回视线下了水。
整个身体被浸入水中,每一寸皮肤被温暖侵袭。他愣愣地盯着房顶,忽地觉得有些不真实。
那些被刻意忽视和遗忘的记忆,也如这水悄无声息地涌来,穿梭指缝,来不及阻止。
想着想着,便有些分不清现在与过往、现实与想象。所有的所有,融化成一个怪圈。
眼皮越来越重,李锦程不想再去想了,便轻轻合上了眼睛。
半个小时后。
泡完温泉的一行人,穿着浴衣聚在前厅品尝店主自酿的石榴酒。
晶莹剔透的酒液,味道酸甜可口,酒精的成分使人愉悦。
唯独柏腾没喝,坐在单人木沙发上,深蓝色的浴衣有些松垮,胸口半敞,显着常年健身和自律的痕迹。
与其余“大腹便便”的中年老板,和肌肉单薄、身形瘦条的学生形成对比。
这弄得其他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呵呵地称赞:“柏总,您身材真好,这么忙还有空健身。”
柏腾敷衍地应着,眼睛一直往走廊那边看。
和李锦程同专业同班的王力“呀”了一声,“没看见李锦程人呢,他是不是还没出来?这都多久了......”
说着,他放下酒杯,“李锦程是我班同学,我得过去看看。”
王力还没踏入走廊半步,便被一只结实的胳膊拦住了。
柏腾起身,比他几乎高了半头,低眼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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