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19)
她才一说完,便有宫人来禀,皇后到了。
贤妃与赵美人一同起身出亭,皇后的身影出现在山阶上,贤妃扫了面容僵硬的赵美人一眼,赵美人忙换上了甜美的笑容,显得很是恭顺。贤妃这才满意,笑着朝皇后迎去。
郑宓到后,先赞了眼前这美景:“风光如画,不外如是。”
“正是呢,陛下也说美景可入画,前两年特召集了一百零八名画师一同将这幅枫林夕照图画下。画师们前前后后一共画了三个月,不止是枫林,还有陛下与百官在林中赏景饮宴蹴鞠游乐的场景,全部都画了下来。这画去年被陛下赐给了贤妃娘娘。”赵美人笑着说道,话语间不无炫耀。
郑宓望向贤妃,贤妃笑道:“娘娘若有兴致一览画作,臣妾改日便令他们将画轴送去仁明殿。”
郑宓笑了笑,婉拒,仍旧看着那片枫林,心中无限怀念。
赵美人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贤妃,眼睛一亮,忙道:“说起这枫林夕照图,臣妾记得咱们殿下也入了画。殿下姿容,英姿勃发,威武不凡,在画中很是醒目。”
这话题便从枫林绕到了皇子身上,算是点到正题了。
郑宓也就将心思从枫林收了回来,顺着夸了五皇子两句,便如她在德妃面前夸三皇子一般,用词并不热络,但也不冷淡,就如一长辈提起自家的小辈一般。
贤妃是打算今日就要皇后表态的,她原也没那么急,可前阵子信国公主不知怎么发了病似的,先惹三皇子,再惹五皇子,三皇子那处还好些,倒霉的只是门下一卒子,五皇子却遭了秧,被罚在府中思过半月。
形势一日赛一日的严峻,贤妃也稳不住了,急于在后宫中再添一强援。
奈何几次接触,皇后皆是不慌不忙,不远不近地应对,连日下来都得不到一个准话。
今日亦是如此,贤妃耐着性子,提到前阵子五皇子与信国公主的矛盾时,赵美人娇笑着,讥讽道:“信国殿下也不知是图什么,将皇子们得罪了个遍,也就是如今陛下纵着,朝臣们才捧着她几分,待来日……”
赵美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未尽之语很明显,待来日皇帝没了,不论哪一名皇子即位都没她好果子吃。
她如此讥嘲,郑宓已有怒意,但她想起一事,明苏是从何事开始入朝听政的,皇帝又怎会许她参与政事,此事她问过云桑,云桑不知。
郑宓原就打算在这些妃嫔之中打听打听,眼下见说到明苏身上了,便笑着应和了一句:“信国公主的性子的确古怪,为人也确实狂傲了些。”
这句话,恰好被走到半山的明苏听了个正着。
她在御花园散心,不知不觉就到了这枫林外,想起当年与郑宓来此游玩的旧事了。她正欲往林中走走,便见山边停了皇后的肩舆。
讨厌的人,就是这般阴魂不散!
明苏很是不屑,便要当做没看到,又见山下那众多宫人中,还有不少贤妃宫中之人。她想了想,命人看住了这众多宫人,不许他们出声,自己带着玄过走了上来。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不喜与后宫妃嫔往来,只是贤妃母子阴险狡诈,皇后初入宫廷,不知她的为人,兴许会中了她的圈套。
她是一片好心,谁知,却听到皇后说她性子古怪,为人狂傲。
明苏大怒,好啊,当面勾人,背后贬损,这皇后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她就要上去,却被玄过扯住了衣袖。玄过给她跪下了,恳求地摇头,无声道:“贤妃也在呢!”
明苏明白他意思,她这一上去,皇后固然面上挂不住,但贤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已将五皇子得罪了,若再在宫中与贤妃难堪,五皇子再能忍耐,也不会坐视母妃受辱。到时若三皇子再插一脚,殿下少不得吃亏。
明苏也知自己近来动作太大,该蛰伏一阵了,忍了忍,转过身就要离去。
“皇后娘娘该知趣些,不要也学得古怪狂傲了……”赵美人尖细的声音传来。
玄过见殿下听劝,松了口气,正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却见殿下已一个急转身,往亭中去了。他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跟上去。
明苏已走到了亭外,强忍着怒气,冷笑道:“孤竟不知皇后如何行事,还要你这小小的美人来教!”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讨厌的人就是这般阴魂不散。
过一会儿:咦,好像有人欺负皇后,我要去给她出气。
明·傲娇·口是心非·苏实锤。
第十六章
背后议论被正主逮个正着,此事最是尴尬。
信国殿下一现身,赵美人吓得立时便站了起来,朝她行礼:“拜见信国殿下。”
明苏状似未闻,目光在皇后与贤妃二人身上扫过,略略施了一礼:“见过二位娘娘。”
郑宓不知她何时来的,想到方才所言,也有些心虚,温声道:“公主免礼。”
贤妃目光冷厉,扫了赵美人一眼,对着明苏却笑得很是慈爱,道:“公主何时来的,怎么也无人通报一声?快快请坐。”
明苏目光一顿,后宫的妃嫔都怕她。赵美人就不必说了,还福身在地不敢起,贤妃口上端着母妃的架子,目光却闪烁不明,不敢与她对视,其实将她视作疯狗,巴不得她赶紧滚开。
也好,能怕她是最好的。明苏神色不变,却又不由自主地望向皇后。
皇后见她看过来了,问道:“你怎么来了?”语气温缓,既不惧她,也不烦她。
明苏眉间一松,想要与她应答两句,转念又想起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同人说她的坏话,又不想理她了,转向赵美人,冷声道:“我方到,便闻赵美人以下犯上。”
“是臣妾失言,臣妾不是有心的。”赵美人连忙告罪。
刚才威风大得很,现在却说不是有心的,明苏哪里肯信,她正要开口,赵美人却扑到皇后身前跪求道:“娘娘,臣妾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心,臣妾对娘娘的敬重,日月可鉴,娘娘饶了臣妾这回吧。”
她一面叩首,一面又看向贤妃,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贤妃顺势道:“她也不是有心的,娘娘便饶过她吧。”
赵美人闻言又是连番磕头。
她得罪的到底是皇后,明苏也不好越俎代庖,看向了皇后。
郑宓不欲多事,道:“你既诚心悔过,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了。”
赵美人顿时喜极而泣,连连叩谢。
贤妃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明苏哂笑了一声,料想接下来这二人应当会收敛着些了,也不欲再留,道了告辞,走了。
有她这一搅扰,贤妃哪有心情再待下去,郑宓也有话要与明苏讲,先行出了亭。
她走出亭子,没几步,便听见身后贤妃压低了声,恼怒道:“她不过是一公主,你却是陛下的妃嫔,做什么这么怕她?纵是侍奉圣驾,也不见你如此畏惧,她难道比陛下还厉害?”
郑宓神色一凝,放慢了步子。
赵美人哭道:“陛下是天子,自然是天威赫赫,可架不住信国殿下是条疯狗,一下三皇子,一下五皇子地胡乱攀咬,谁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臣妾。”
原来,她们在背后,是这样议论明苏的。郑宓心头一痛,快步离去,不敢再听。
她到山下,明苏已没了人影,问了山下侍奉的宫人,方知她往林中去了。
时候已不早了,她怎么还不出宫?郑宓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明苏在林中信步闲游,走的都是她曾与郑宓来过的地方,枫叶落了满地,踏上去,软软的,好似一层地衣。玄过见她神色怅然,恐她又沉溺往事,便开口道:“方才,殿下分明已打算走了,怎么转眼又往亭中去了?”
说到这个,明苏也有些来气:“我管不住我的腿。”都没反应过来,就冲去要给皇后撑腰,结果呢,皇后还不是不敢得罪人家,她白白出头,倒像是个笑话。
明苏有些委屈,见四下无人,只一个玄过,只能迁怒于他了,便冷声道:“你也是,那时不劝着孤,此时倒来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