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开书坊 上(45)
宋凌霄咳得昏天黑地,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抖,胸前那片衣襟更是被他攥得破了口子,露出夹缀里面上好的鹅毛絮絮。
宋郢何其心疼宋凌霄,怎么会让他吃不饱饭呢。
陈燧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宋凌霄的腰那么细,像女孩子似的,因为他病了。
“我去找太医。”陈燧立刻站起来。
宋凌霄勉强伸出手,拽住陈燧的裤脚:“别、别去……咳咳咳……我、我一会儿……咳咳……一会儿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他已经忍了一个小时了,这事儿再捅到太医那里,搞得人尽皆知,那他岂不是白忍了这么久!
昨天晚上,爸爸掉在他脸上的……虽然不是真的爸爸,但也让他很难过,总之,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燧哥——诶,宋凌霄,是你在这里偷偷拉屎吗?”
第三个人——蓝弁,出现了。
“你……”宋凌霄急火攻心,登时咳出一口血来。
“啊呀呀!”蓝弁一见,顿时比陈燧还慌,胳膊在空中乱舞了一阵,叫道,“大夫,大夫呢!”
宋凌霄愈发心急,手撑着墙,试图爬起来,陈燧见状,立刻回来扶住他,叫蓝弁不要大声吵闹。
陈燧发现了,宋凌霄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在咳嗽。
否则,他也不会自己偷偷找个角落蹲着。
宋凌霄咳得满面通红,倚在陈燧怀里喘了一阵,方才拿起白瓷瓶,抠抠搜搜地倒出一颗珍贵的小药丸,吃了下去:“你们不要叫人来了,我这咳嗽,吃点药,就挨过去了……”
陈燧看着他吃药,心下想,这病早就给大夫看过了,大夫也给开了药,也是,宋郢通天手段,自然有办法为宋凌霄请来最好的太医。
宋凌霄吃完药之后,平静了两分钟,又开始咳嗽。
陈燧感觉到怀里身体又开始发抖。
“你这药,治标不治本。”陈燧说,他轻轻拍着宋凌霄的后背。
“治标……咳咳咳……就行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的?”陈燧又问,“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
宋凌霄很想说,别问了,让我专心咳嗽行不行。
但是不回答,他们又要去找医生。
“我这是肺病……咳咳咳……”宋凌霄又吃了一颗药丸,“你们别管我……我这咳嗽……突然来……突然好……平时……咳咳咳咳……就像没事一样……”
肺病?
陈燧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那一刀,留下的后遗症?
陈燧因为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知道了很远的将来,会发生巨大变故,因此当机立断,决心除去隐患,孤身一人前往宋府,意欲将大兆的灾祸扼杀于萌芽之中。
甚至连蓝弁都没带。
如果改变历史,注定会遭受天谴,陈燧愿意以皇弟之身,一力承担。
然而,历史却没有改变,仍然走进了它本来的轨道。
宋郢没有死,刺杀失败了。
宋凌霄以身相代,背受一刀,仍然坚持着大声呼唤,叫人前来,陈燧当时一晃神,便错失了下手的机会。
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日后得到“铁血孤王”的称号。
他没有下手干掉宋郢,只是因为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而他刺死了一个无辜的人,他也一点没为此感到抱歉。
如果每一件事都要用良心去掂量,那良心早就不堪重负地碎裂了。
事实上,陈燧也早就扔掉了这种没用的东西。
后来,陈燧在国子监看到宋凌霄入学,只是有几分惊讶,这个人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没死,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来上学。
现在,他知道真相了,宋凌霄并不是若无其事,只是人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背地里不知道多少次躲在角落这样忍着病痛折磨。
……
陈燧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宋凌霄的后背,曾经被他一刀刺进去的地方。
他抬起头,神色淡定地对蓝弁说:“去司业屋里取一壶热水并一只茶杯来,就说是我要。别的不要说。”
“诶。”蓝弁紧张兮兮地跑了。
……
宋凌霄捧着茶杯喝了,热水灌入喉间,感觉舒服了不少。
“给大夫看过了么?”陈燧盯着他问,“大夫怎么说?”
宋凌霄长出了一口气,惩罚过去了,两个小时又完美扛过,现在还剩最后一次。
他的心情很好,笑着回答:“多谢你们啦,我这病不碍事,就是有时候会突然发作,吃点药就好了。”
“是么?”陈燧显然不信,“你这药丸可是姜太医配的?”
“正是,你怎么知道!姜太医是不是我国第一神医!”宋凌霄惊讶。
“姜太医擅长治疗肺腑之疾,在这方面,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过,医学流派众多,有时候肺腑疾病也有姜太医治不了的,”陈燧微一沉吟,道,“近日里西洋使臣来我国朝觐见,随行有一位精通医理的使臣约翰逊先生,由鸿胪寺卿尚贤尚大夫接待,下榻于庶府附近,今日放了学,你便随我走一遭,上他那里看看。”
“不行!”宋凌霄坚拒。
“为什么?”陈燧不解地望着他。
宋凌霄眼眶尚且红着,因为咳得厉害,眼里泛着泪光,领口亦扯开一角,纤细的脖颈连着一小块白皙的皮肤,能看到清晰的锁骨,脆弱得像是一握就碎的蝉翼,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却谁都不告诉,自己偷偷捱着病痛。
这是为什么?
宋凌霄明明是个聪明的人。昨天在满金楼,垂帘之后,与皇帝同坐的人,就是陈燧,宋凌霄如何耍宝,如何辩白,如何随机应变,都看在他眼里,听在他耳中。那时,他就想,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小机灵鬼。
一个聪明人,难道不知道,一个人的根本是身体?没了健康的体魄,就什么都没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的病……治不好了。
宋凌霄完全不知道旁边这位陈同学已经脑补到他出殡了,他一脸自然地扯淡道:“我爹说,这种病,只有中医能治!”
陈燧愣了愣。
宋凌霄扶着墙站起来,仍然有些腿软,他干脆地说:“多谢陈同学好意,真的心领了,我这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小时候受了冻,一直好不了,年初又不小心掉到冰窟窿里,因此加重了一些,但是也没什么大碍。”
宋凌霄给自己点了个赞,这人物小传活学活用啊,就算宋郢亲临,也看不出他在瞎编。
陈燧又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宋凌霄看了一会儿,终于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替他拢了拢衣襟,沉声说:“快回去吧,别着凉。”
宋凌霄迷迷糊糊地往学堂方向走,心里奇怪,难道他有什么特殊体质,能让周围的人都变成老父亲状态?
他刚走两步,就发现陈燧仍然跟着他。
“我也要回去点个卯。”陈燧稍微解释了一下,“蓝弁不在这上学,他陪我来的。”
“哦……”宋凌霄明白了,怪不得他以前没见过蓝弁。
两人并肩走了一阵,默默无言,宋凌霄其实挺感激陈燧的,陈燧表面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却是个热心肠,他想组织一下语言,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感激,以及对他们武官的尊敬。正在思量间,陈燧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