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任三爷果真犯了病。任老太这回难得不心疼,可以见得两个人私下吵得有多激烈。
许是门敞开着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了遮眼。
我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浑身不自在。
“三叔。”
他没应声,手仍挡着眼。
“……三叔?”
他突然一震,像是要下床一样,只是碰着了床边几案的杯子,杯子滑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我一惊,转头就要去开灯。
“不要开灯——!”
我想,那合该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他惊吼出声。
只是,我的手已经按在开关,顺势地按了下去。一时间,房内灯火通明。
“出去——!!”
我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颜面,就听见他又一声大吼。
“三、三叔……?”
这人是在发什么疯?
我赶紧把托盘放下,也不再说话,回头就要出去,只是在转瞬的时候,目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窗边的画架,还有一张未完成的画。
背景是一片模糊的绿色,只有一边的人物还算清明。那是个少年,脸上挂着温润的微笑,坐在地上仰头不知望着什么,让人如沐春风般地舒服。
一直到门完全合上的时候,我久久不能回神。
那张画里的人。
是我……?
第17回
我蹲在花圃间,微风拂过,卷起片片花瓣,连带着我顶上的帽子。
那顶帽子好像是我爸的。
蓝色的,很普通的样式,没有花俏的图案,能挡太阳,很实用。我记得我很喜欢,前些时候我代替我爸照顾那片可怜的波斯菊花园的时候,都会戴着它。
后来花园被填了,我还是喜欢戴着那顶帽子。
就是大了点,风一吹,就能卷起。
那次卷的挺远,我顺着风,跑了过去。
然后,蓝色帽子落到了草地上,在我捡起来之前,已经有人替我弯腰拾了起来。
那个人站着,素色披肩随风而扬,有种很温和的感觉。我小时候怕生,抬手也够不到他的腰,手举到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他似乎笑了笑。
『哎,我的三爷啊,您突然跑这里来是干什么?』
张妈远远喊着,我顺着望过去——奶奶和伯伯们坐在院子里,还有蛋糕的香味儿。
他看着我,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帕子,里面还包着我喜欢的曲奇饼。
刚烤好的,味道很香。
只是,我看见他,连膝盖都觉得有点疼。上一次,我送给他的波斯菊,被扔进了垃圾桶里。我妈抽我抽得太疼,还跪了一个晚上。
他走近我,我腾地退后一步。
张妈走了过来,摇头说——『三爷,您别管他,他这在怨着您呢,上次做错事情还不认……』
他伸手过来,要给我戴上帽子。
我这人其实很小气的。
听张妈说起那事,心里更加委屈,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手。
帽子和饼干都掉在地上。
也许是因为这样,他后来也很少搭理我。
每次春节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孩子拜访,他在的时候,会给每个孩子喜糖。
王筝拿得最多,他还会摸摸王筝的头。
不过,王筝每次都会把糖分给我。
下课过后,我习惯在班上多待一些时候,只是这几天不太能。
任老太让我带着白君瑞走走逛逛,一放学就得直接往校门口奔去。舒媛原来还紧跟着,前两天终于耐不住,问我王筝怎么没一起来。
王筝是现任学生会长,又在忙交接的事情,平常估计是挪不出时间,再加上又要陪陪方维——这事我当然没说。舒媛这两天闷闷不乐,只有在瞧见王筝的时候,脸上才堆满笑容,一片少女心思一览无遗。
上一世,舒媛和王筝就走得挺近,也曾经一起出席一些公开场合。我那时候只觉得他们两个脾气挺像,舒媛的朋友多在美国,难得有个谈得上来的,总不能扰了她。
现在想起来,其实他们之间,很早就看得出端倪。
白君瑞这几天倒是都在校门外等,第一天还让司机带着,后来就自己驱车。听任老太说,白君瑞和舒媛是第一次来新加坡,白君瑞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挺熟悉,就像是在这里住了好长一段时候,一点也不像是外地人。
说起来,白君瑞是舒伯父妹妹的独子。舒伯父老来就只有舒媛一个独生女,这么多后生晚辈之中,也只有白君瑞入得了他的眼。白君瑞年纪还算轻,却能得任老太的青睐,想来本事真的不错。
只不过,我却不记得上一世有这么一个人。
我和舒媛结婚七年,也不曾听她提起过这么一个有才干的表哥。
要真仔细想来,我也只记得舒媛的姑姑似乎是真有一个儿子,可那孩子似乎挺年轻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了。
兴许是我记错了。
这天我还没出校门,程辰就从后边堵在我眼前,一脸着急地拉着我,说:“胖仔,我找了你几天,总算给我找到了。”
这孩子又怎么了。
“程辰,有事儿明天说,我今天赶时间。”我拍了拍程辰的肩,白君瑞说今天要去海洋生物博物馆,刚才影印讲义花了些时候,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程辰跳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急急说:“等等等等……胖仔,是朋友的话,就——帮我一个忙!”
程辰平时人挺好说话,今天难得这么倔强,我当下也一顿。
“什么事这么急?”
程辰翻了翻白眼,勾着我的肩,“哎,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儿我只能找你帮忙了……总之,不是让你干什么坏事,你别这么着急。”
程辰早前叛逆一些,开口闭口就是脏话,这些年倒是让他爸教养的不错,也不再去那些蛇鼠混杂的地方。严格说起来,还真比以前上进许多。
我正打算点头的时候,突然听见后方一声叫唤:“祺日——”
我往程辰后方一望,果真瞧见了一辆白色宾士。
白君瑞从车内走了出来,鼻梁架着一副墨镜,素色衬衫黑色长裤,称得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高挑,端的是帅气逼人,这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眼球。他微笑着走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看着程辰,轻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这位是……”
我赶紧说:“这位是程辰,我朋友、好朋友。”
白君瑞闻言,摘下了墨镜,很是友好地伸手,“你好,我们家祺日平常受你照顾了。”
我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耳朵。
程辰估计是没让人这么正经地打过招呼,一时间还愣了愣,伸出了手,又赶忙收回擦了擦,再伸手和白君瑞交握。
“那个今天……”我正要和白君瑞说把去博物馆的事情挪到明天,白君瑞看了我们二人一眼,倒是先开口说:“我听说有一家甜点不错,程辰不介意的话一起来吧,什么事到那里一起说。”
白君瑞似乎天生很能笼络人,就连程辰这一种看不过所谓有钱少爷的人,不过一转眼,就能左右一口“白大哥”叫得亲。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