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痛成这样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又在旁边待了多久,什么时候说了句:“我有事,失陪,先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婚礼现场,坐在了场馆外小道旁的长椅上。
天色全然黑了下来,新月缓缓攀附着星河。
大冷的天,夏远途却给他递来了一瓶刚买来的冰矿泉水:“冷静一下吧。”
乔南期看了他一眼,接过,拧开瓶盖,仰头猛地往下灌。
“我靠让你喝几口不是让你全喝啊!!你高烧才好多久!!”
乔南期已然喝了大半瓶下去。
“你应该在里面,”他对夏远途说,“我们一起缺席,不好。”
“我和星平说过了,他说没关系。”
乔南期无言。
是了,婚礼的主角不是他,有没有关系,不是他说了算。
他瞥了眼自己衣袖上那已经干了的酒渍,那一块微红在白色衬衫的衣袖上分外明显,分外违和。
像是今天在婚礼上的他。
片刻。
乔南期拿出手机,给小吴打了个电话。
夏远途本来以为乔南期只是喊人来接,没想到听了半晌,居然全是各种资金、资产、股份上的东西。
他就差上手把手机抢过来了:“老乔,你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乔南期眉头一皱,“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干什么?
夏远途当然是怕自己最好的两个兄弟因为赵嵘反目。
前些天乔南期还说要毁了陆家,现在这样吩咐来吩咐去的,他哪里不怕?
乔南期淡淡地抬眼,那双偏棕色的眸子里已然没了所有的光亮,比此刻天穹上的星河还要晦暗。
从知道赵嵘要和陆星平结婚的那天起,他似乎就没有生气了。
就算笑,也只是不带任何感情,如行尸走肉般的笑。
乔南期咬紧后槽牙,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稍微平稳一些道:“贺礼。”
“诶?”
“他们说的对,我不应该没有贺礼。”
“你这又是何必……”
夏远途本来想劝一劝,可他转念一想,想到了赵嵘。
赵嵘当初又是何必?不也犟了那么多年?
现在风水轮流转,犟的换了个人,可另一个人直接把最后的余地都给清干净了。
“罢了,我不劝你,”他叹了口气,“你送贺礼也行,当个结束,也算放下。等时间长了,哪天又想找个人在身边,哥们我帮你把关——这方面我熟。”
岂料乔南期说:“我没有放下。”
“啊?不是,老乔,这贺礼都送了,婚礼也办了,你就算现在进去揍人,也名不至言不顺。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你要是真的干点什么,我可是要劝架的。”
“我如果要干什么,我就不会坐在这。”
这场婚礼都不会有办法举行。
夏远途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
乔南期居然笑了。
他这笑很淡,却居然裹夹着期盼般的情绪。
“赵嵘说的对,人心是会变的。”
“谁能保证他会喜欢陆星平一辈子?”
赵嵘再也不会在原地等他,甚至路上还有很多风景。赵嵘会和陆星平做那些曾经和他做过的事情,甚至会把那些只有他看到过的表情,那些深夜中才会一闪而过的神色,都展露在陆星平面前。
他羡慕,他嫉妒。
但他可以一直待在原地。
年岁那么长那么长,他放不下了,便干脆不再放下。
夏远途这回真的被他的话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乔南期,欲言又止,卡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疯了?”
他很冷静。
这话他已经说过一次,不再多说。
今天的婚礼便像是一场下在他心间的冰雹,此刻他比知道赵嵘结婚那天冷静得多。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些人的谈论,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那些人的态度。
那些冷言冷语、根本不是真相的谣传、那些见不得光……
确实不是一句喜欢能够抵消的。
他可以做见不得光的那个。
他可以做等待的那个。
夏远途已然缓过神来,又问他:“那赵嵘如果没有变心呢?你如果没等到呢?”
这一回,乔南期居然对夏远途唠叨的问题极有耐心了起来。
他一字一句:“有人和我说过,放弃是一瞬间的事情,坚持是只有到最后一天才能知道成功的过程,而在到达那一天的路上,每一天都有两种可能——放弃和坚持到下一天。”
“你怎么说话突然神神叨叨的?”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
他抬手,再度碰了碰被他挂在脖颈上的两枚婚戒。
两枚已经被赵嵘弃之如敝履的婚戒。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
可每一天,他都可以期盼两种可能——坚持到明天,或者成功于今天。
-
婚礼结束了。
赵嵘一一送走了方卓群刘顺那些朋友,和陆星平一道,将到场的宾客处理妥帖,该送的送,该就近安排酒店的也安排上,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深夜。
赵嵘和陆星平最后送走了林律师等人。
林律师和他们说,婚礼符合标准,保密协议已经失效,获得遗产的步骤不再是秘密。他给了赵嵘一个一式两份的文件,文件不长,主要需要陆星平和赵嵘签个字,就可以毫无阻碍地获取那些具体的法律文件。
两人商量了一通,决定晚上来陆星平家签完,第二天让林律师带人过来,开始准备结婚和拿遗产的事宜。
他们不是真的结婚,婚礼散场后的步骤一概没有,徐信直接开车,送赵嵘和陆星平陆小月回了陆星平家。
陆小月为了当伴娘,穿了一天的高跟鞋和长裙,一回家便把高跟鞋脱了下来,拎着鞋跟说:“我好困啊,先上去睡啦。”
“不然呢?”陆星平不假思索便道,“你还想玩游戏?”
赵嵘想到那天陆星平输了一整晚,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小月被他噎了噎,眼珠子转了转,站在上楼的阶梯上,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靠在楼梯扶手上,低头看向她这位嘴上从不认输的哥哥,说:“哥,虽然今天是假婚礼,但我总算体会了一次给你当伴娘的感觉了。”
她说完,快步跑上楼,楼上很快传来了关门声。
陆星平站在原地,怔了怔。
赵嵘鲜少在这位大少爷脸上见到这样的情绪,一时之间,竟没有开口,不想打扰陆星平。
过了一会,陆星平才回过神来,领着他去了一楼的书房。
那里连着琴房,最外头是可以看到屋外小道的单向落地窗,一旁摆放着书桌和书柜,先前陆星平便告诉过赵嵘,平常陆星平就是在这里给病人做咨询的。
赵嵘虽然最近常来陆星平家,但其实并不经常来这里面,上次进来的时候,似乎两人还没决定假结婚,他甚至刚离开乔南期家没多久。
陆星平拿着文件,已经在书桌前坐下,一页一页地扫着,手中水笔缓缓转动,准备签字。
赵嵘在后面缓步走进来,第一眼瞧见那琴盖合着的三角琴——乔南期不知在这架琴上坐过几次,那双好看的手,曾经在这上面流连过。
不知怎的,赵嵘想起了今天在他眼前,乔南期抬手间,衣袖拉扯下来,有不知是什么样的伤口一闪而过。初看到时,赵嵘并不想探究。
可这一刻,他居然在想,什么样的狠手,居然会愿意在那双手的手腕上留下伤口?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文件你看过了吗?”陆星平问他。
“嗯,”赵嵘不再看那三角琴,走了进去,“在路上无聊,我已经看完了。没什么内容,林律师说关于遗产的文件都在我们签完这个东西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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