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刚出杨城,便在一处休息区碰到了梁有君。
原来梁有君打算换个地方再找个正经的谋生之法。
听到赵嵘打算去竹溪安稳下来,又见乔南期不在赵嵘身边,梁有君居然直接询问能不能跟着赵嵘去竹溪。他说他去哪里都是去,不妨去个有认识的人的地方。
赵嵘当时仿若新生,对这些小事已经不太在意,随口答应了。
到了竹溪后,赵嵘根据心中所想,打算将那笔遗产用作投资、开发,而自己手上原本就有的那些小钱则挪了一些出来,在一个既有福利院,又有学校的地方买了套房子,开了个大书店。
书店便交给梁有君来管着,平时他自己有空,也会来坐坐——反正就在家门口。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在这里扎了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是那个《归程》里的炮灰“赵嵘”,而是他自己。
但……
雨声淅淅沥沥,人声窸窸窣窣。
梁有君当真去找了一本初中的历史习题册来,赵嵘漫无目的地看了会柜台上的东西,看到借书那一栏的信息,说:“科幻小说真受欢迎。”
“年轻人都爱看。我看不进去,看得我头晕。”
赵嵘关上借书表,又瞧见桌上摆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和社交账号的信息。
梁有君看到他的视线,一拍脑门:“忘了和你说了!这是上次你来,一个女的看到你,等你走了之后留给我的,说是不好意思直接找你,让我转交。都不知道第几个了,不过能理解,我也觉得,老板你这样的人,倒追不亏。”
赵嵘无言。
他抬手,将那小纸条撕碎。
梁有君讶然:“哎!老板!你不和人认识认识?”
赵嵘没有犹豫,他确保上面的信息不会被别人拼凑,便又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以后这种,你直接给我退回去。”
“……噢。”
赵嵘压了压鸭舌帽的帽檐,随手抽了一本没看过的书,低下头看了起来。
这书是个短篇散文集,里头的文字仿若绘画,美得让人沉醉。
可他却不太看得进去,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起刚来的时候,他去了竹溪这边的一个酒吧。
来之前他就打听过,那个酒吧里单身的男男女女很多,近乎被默认了是个另类相亲的地方,不少人都是在那里寻找失恋的安慰,亦或是脱离单身的目标。
赵嵘不喜欢这样喧哗的地方,可他想着陆星平说的话,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放开了试一试,试试别人,任何人都行。所以他坐在那,给自己点了杯果汁。
那晚,他没有挪动地方,但是来他面前的人有很多,男男女女。
其中有一个男人,很高,黑发深瞳,酒吧昏暗的灯光看不出瞳色,却能瞧出对方深邃的眼眶轮廓。那人一身纯白衬衫,衬衫领口好几个扣子都解开,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成熟男人的吸引力。
是赵嵘会喜欢的类型。
他因此,和这人多说了几句话。
对方对他很感兴趣,言语积极,甚至没过几句话便开始透露身家背景,显然是真的想更进一步。这样的情况下,于情于理,赵嵘也该往前一步,敞开一些。
但他却什么都没说。
他发现他并不想主动付出什么,或者主动做那个贴近另一个人心房的人。
他甚至会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让自己有安全感,不断地把自己留在安全的原地。他潜意识里有了最方便的保护自己的方式,那就是不去行动。
诚然,那个人显然愿意做主动的那一个,可赵嵘不想这样。
没有人能保持一辈子的单向付出。
这对另一个人不公平。
所以他拒绝了那个男人,给自己那杯果汁付了帐,离开那个酒吧,之后再没去过。
他到了想去的远方,身边有了几个熟识的人,每日陪一陪母亲,悠闲而自在。
可除了赵茗,他仍然没有产生对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的冲动。
戒备和心防似乎随着岁月长在了他的骨血里,他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再主动奉上自己的思想、心情给另一个人。
他是个恋旧的人,可他也不怀念过去。他是个向往随心所欲的人,可他也并不踏足于当下。
思来想去,竟然在这样热闹的时刻,心中有些孤独。
书里的文字环绕不了他,交谈的人声反倒让他感受到别人的热闹。
赵嵘收回那些漫天乱飞的思绪和回忆,缓缓合上书,不再强行看了。
梁有君拿着鸡毛掸子在那边撇着书架上的灰,问他:“老板,过几天过年了,我们买点年货?”
赵嵘恍然:“快到除夕了?”
“那几个学生都在聊放假,”梁有君笑了笑,“都等着拿压岁钱。我在这边无亲无故的,就你们了,过年捎上我呗。”
“我也……”
无亲无故,只有一个赵茗。
他咽下这句话,说:“行,我问问徐哥,他和嫂子过年能不能带上我们两个累赘。”
梁有君笑了几声。
门前的人走了不少,雨势似乎小了下来。
有家长在门口喊着孩子出来,接人回家吃饭。
赵嵘起身,将书塞回书架,“我回去了。”
-
那日问完赵嵘和陆星平的婚礼策划师,又从刘顺口中问出了些许信息后,乔南期思索了片刻这些律师参加婚礼的理由。
长年混迹于世家圈子里的经验让乔南期逐渐往另一个方向想。
起先猜想赵嵘不乐意的心疼渐渐散去,他居然……隐约间猜到了一个更夸张的可能。
但他不敢猜。
他怕他猜错了,到头来不过空欢喜一场,这样的幻想只会让他更痛苦。
他也没有先询问陆星平。
倘若他猜错了,他的询问只会影响陆星平和赵嵘的关系——他不想再给赵嵘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了。
于是乔南期等了几天。
几日后,杨城逐渐从深冬中开始回暖的一个清晨,小吴带来了一个律师。
那个律师姓林,就在乔南期让他买的其中一个律师事务所里工作,专门负责那些说得出名字的人的私人法律纠纷、遗产分割等事宜,在他们那一行里也是个叫得出名字的人物。
而这个姓林的律师,分明不处于任何赵嵘和陆星平的关系圈子里,却在婚礼那天,和另外几个律师一同拿着文件在最后方记录着什么。
林律师进来之后,正襟危坐地在那等着乔南期发话。
乔南期知道林律师这一类的人,给太多非富即贵的人办过事,若是一开始失了先机,那便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于是他开口便是模棱两可的质问:“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
他这些年走过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天然便盖上几分阴郁的气质,一旦沉下脸来,再配上几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足够让人退却。
林律师只在赵嵘的婚礼上见过乔南期。
即便那场婚礼邀请的人大多都是杨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乔南期在人群中,也依然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显眼。他清楚地记得,当初他们做记录的时候,负责摄像的那个同事镜头扫过乔南期时,不自觉便听了几秒才扫过去。
所以林律师对乔南期印象极深。
他和这位乔先生唯一的交集便是那场婚礼。
他以为,像乔南期这种人,询问他到场的事情,必然是这些有钱人家之间又有什么明里暗里的较量——陈家不就是这位乔先生弄垮的吗?
于是,在乔南期意味不明的几句问话下,林律师根本没能在乔南期的气压和手腕下挨过几轮,没过一会便全说了。
左右那保密协议已经失效,遗嘱也从头到尾没有要求他们不能外传。
他简单讲了一下有关遗嘱的事情:“……我和赵先生并不认识,只是参与了陈老夫人临终前立遗嘱的事情,这份遗嘱和赵先生有关,由我负责和赵先生牵头。我之所以会参加婚礼,也是因为他前段时间打电话给我,说他要解冻这笔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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