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雍将鱼篓放到门边,陶弗看了一眼,“先生今日收获不小,学生愿服其劳。”
皇甫雍爱垂钓,想当年,他还在颍阳学宫中之时,经常为先生烹鱼羹,先生还曾啧啧称赞过。
皇甫雍抚着雪白的胡须,“倒也好,多年未曾尝到你的手艺了,比之当年不知是否有进展?”
陶弗难得有丝窘然,“学生常年在外,虽然少有亲自动手,但是当年的手艺却也不会忘却。先生今日正好品尝品尝。”
说完,他提过鱼篓,轻车熟路的去了旁边的厨下。
皇甫雍摇摇头,这性子倒也没怎么变,还是那般急性子。不过皇甫雍也没说什么,自己进了竹屋。
皇甫雍在颍阳学宫资历算是最老的,如今已是颍阳学宫的祭酒,也就是一院之长。从他手下出来的学子也数以百千计,陶弗正是其中一个。然而他素来喜静,因此所住的地方,是学宫中偏僻幽静之处。
陶弗忙碌了一阵,终于将鱼羹做好了,他亲手将鱼羹送上后,这才就坐于下首。
皇甫雍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还行,你这份手艺倒也没落下。”夸完一句,便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此来想必不是为了老夫专门做鱼羹的吧?”
陶弗被皇甫雍调侃,有些赧然,“只是适逢其会,学生来此还为了送先生几样礼。”
“送礼?我这里倒也没什么缺的。”皇甫雍奇怪。他素来品洁良行,颍阳学宫中无人不知,敢这么明目张胆说出送礼的可不多啊!相信陶弗也不会拂了他的逆鳞,嗯,既然能让陶弗送出手的东西,定然有新奇之处。便转而笑道:“不知是什么东西,能让你跑这一趟,想来也是不错的。”
奇珍异宝皇甫雍是不屑一顾的,能让他感兴趣的也只有新奇的物事了。陶弗既然敢明目张胆提出要送礼,那就只能投其所好,所以皇甫雍才会起了好奇之心。
陶弗拍拍掌心,就有仆从进来,还抬了几样绑着红布的大件东西来。
第21章
陶弗站起来,将皇甫雍扶起身走过去,抬手揭开红布,“先生,这是学生让人做的椅子桌子,想着先生能用得上,便特意送过来了。”
皇甫雍仔细看去,是用木材做出的奇形怪状的东西,不知是做何用?
陶弗让人摆放好,扶皇甫雍坐在椅子上,一边笑着道:“先生您试试看,这桌椅是一套的,这般坐着,一天半天都不会累。而且坐着看书册简牍,写文章也很舒适。”
皇甫雍试了好几回,果然如同陶弗所言。
“好啊!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来,有了这个,老夫可自在舒坦多了。还是你有心了,难得还能想到老夫。”
见皇甫雍满意,陶弗心中也高兴,“还有一样东西,还请先生鉴赏。”
他接过仆人手中的盒子,打开来放在桌上。就见里面躺着一根竹枝状的东西,正是当初卫苏拿来送给他的毛笔。
“这是笔墨,轻便易书写,比起刀笔来写字可轻松多了。”陶弗介绍道。
皇甫雍闻言心中一凛,提到书卷相关的东西,他明显更加感兴趣。详细询问了用法,自己便拿起一卷空白的简牍写写画画起来。
一开始,写下的东西歪歪扭扭糊成一团,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到后来,掌握了陶弗所说的方法,用着也顺手起来,用不了一会儿工夫,便写下了简短的文章。
“妙啊,妙啊!”皇甫雍连连赞叹,“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很久没有这么痛快淋漓的写东西了。他年纪大了,用刀笔刻画文字时间一长就比较吃力,而陶弗拿来的这个笔确实好用。
“这是一个小友送予我的,这笔墨,包括这套桌椅,俱是这位小友弄出来的。”陶弗解释道。
“你这位小友是墨家子?”在他看来,只有墨家子弟能做出这般的物事来。
陶弗摇摇头,“并非墨家子,此子在学生的私学中学过几年,聪明伶俐有之。不过几年功夫经史子集都已经烂熟于胸。而且他为人通透,并非死读书之辈,很多想法见解非常人所能及。学生也都自愧不如。”
陶弗的好话不要钱一般直往外冒,将卫苏夸奖得天上有地下无,倒让皇甫雍好奇起来。他是知道这个学生的,能让他真心称赞之人少之又少,至少自己还从未听这人夸奖过任何一个人。
陶弗不遗余力将卫苏解决村里争端的事说了一遍,皇甫雍越听脸上神色越凝重。他没有想到一个黄毛小儿,竟然将百年的争端轻易解决了。此事便是换做其他智者大儒只怕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吧?
“你说这解决办法真是他一人所谋?”看样子陶弗也不会撒谎,可皇甫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之前听说陶弗曾在白水县下属的云水村解决了两村争端,惊动了颍阳城郡守,还颁发了奖赏。这么说来,此事并非出自陶弗之手,而是这个叫卫苏的人,只是为何他的功劳会全然让给陶弗,自己连个面都没露,这说不通啊。
前些日子,陶家手中出来的水车图样,他也有所耳闻,就连学宫中的墨家端木先生也都惊动了。听说墨家已经和陶家达成意向,双方合作,共同将水车推广开去,惠及民众。
不得不说,这样一来,陶家的声望在颍阳城中达到了几十年来的一波高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三家如坐针毡。
原以为这是陶弗凭一己之力将陶家的局势扭转,却没想到其中还另有因由。
“学生所言句句属实。”陶弗斩钉截铁说道:“此事功劳全然落在学生一人头上,学生也是深感不安。”
皇甫雍笑起来,“你这么坦然说出来,不怕这话传出去?”其余三大家都眼巴巴的盯着陶家呢,如果此事真相传出去,陶家只怕就会背上盗名窃誉的恶名声了。
“这倒也无所谓。”陶弗摊摊手,“陶家不能全然依靠外力相助,还是要依靠自身的底蕴的。一时的名望得失又如何?我们花费人力物力推广,也只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获利。当然如果因此能让陶家多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机遇,也是陶家的福分。卫小友相助我们陶家,我等自然感恩,也是因此,我们陶家定会全力相助于他。”
皇甫雍转念一想已经明白了陶弗的意思,他眯了眯眼问道:“怎么,今日你前来就是为了替人做说客的?”见陶弗沉默,脸色微沉,“你应当知道颍阳学宫的规矩,并非老夫一人说了算。无关之人想要进颍阳学宫求学,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陶家能让出自己的名额。”
陶弗自然之道颍阳学宫的规矩,这是先圣定下来的,没有人能破例。
皇甫雍想等陶弗知难而退,没想到陶弗苦涩一笑,“学生自然知道规矩的,只是……”
陶弗似乎有话难以出口,踌躇了良久才说道:“如果卫小友愿意用陶家的名额入学宫求学倒还好。只是,卫苏之意却并非想要入学宫求学……”
皇甫雍皱了皱眉,难道是他猜错了?难道这姓卫的小子并没有用水车的利益换取陶家的入学名额?看陶弗的样子,也不像是陶家舍不得名额,难道还有其他比入学宫还重要的利益交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前因后果,便问道:“这么说来,他是另有所求?”
陶弗一咬牙,也不再隐瞒,一口气说道:“正是,他想要进颍阳学宫做先生。”
“什么?”皇甫雍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陶弗复述了一遍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不由大笑起来,“好个狂妄的小子,不过逾弱冠之年,便妄想以先生身份入学宫。啧啧!口气倒不小。你可知,颍阳学宫的先生,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有经世之才的贤者大儒,可不是光凭口舌之能就能进的。”
陶弗一脸认真愁眉苦脸的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学生也劝过,只是收效甚微,他认定的事情不容更改。”
“荒唐!你回去好好提醒于他,经史子集,先读通一门再来。年轻人,切勿好高骛远。”皇甫雍也是为人着想,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只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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