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苏微微一笑,脚步轻快的朝着自己的住处而去。之前就已经来看过一次了,总的来说租下秦湛的这个院子,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这样的好地方,秦湛竟然舍得租赁出来,他可是捡了大便宜了。
转过一出廊桥水榭,眼前豁然开朗,卫苏一抬眼间就见到等在门前的秦湛。翩翩少年郎,眉目如画,挺直玉立,举手投足间,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秦湛见到卫苏,嘴角上扬,迎了过来。
“你专程等我?”卫苏笑道。
秦湛点点头,压抑住心头的喜悦,“今日你们第一次搬过来,我这里略备薄酒,为你们接风。”
卫苏拍拍额头,“看我都忙忘了,初来乍到,原该我请酒吃饭的。”
秦湛帮他们太多了,他们兄妹二人身无长物,什么东西都要重新开始置办。可是秦湛竟然替他们安排周到,只需要拎包入住,让卫苏省心不少。
“今日你们没甚准备,下次再请酒也是一样。”
卫苏还待说什么,一个声音催促道:“哎呀!你们怎么还磨磨唧唧,快些,快些,酒菜就快凉了。”
荀祁走出门来,主人都还不急,他这个蹭饭的反倒有反客为主的架势。
卫苏两人相视一笑,便携手同行。
被冷落到一边的荀祁神色有些幽怨,好个秦湛,有了新人忘旧人,真是见色忘友。
酒过三巡,面酣耳热,三人相谈甚欢。
秦湛盯着颊上染上红晕的卫苏,捏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
“卫公子这次是想进颍阳学宫进学?只是一般人没有身份背景,要进颍阳学宫实在是有些难。如果没有举荐的话,只凭自己……”荀祁喝下一杯酒,摇摇头,“听说千百年来平民能进学宫的不过屈指可数。”
秦湛皱了皱眉,事实如此,卫苏既然没有争取陶家的名额,那就只能靠自己。但是这何其难?
他不忍心卫苏失望,沉声道:“你可有把握,如果……如果……,我去求求先生,让他破例收你入学。”
荀祁筷子上夹的菜掉在桌上也浑然不觉,他从未听秦湛如此,竟然如此低声下气,还要用自己的身份为这人谋?
然而,卫苏笑着拒绝,“那倒不必,颍阳学宫之中将来必有我卫苏之名,你们等着吧。”
“哟!这么狂妄?”荀祁却是不相信卫苏的话,“如果我们出面,或许你还能有一丝机会,如若不然,你可别后悔啊。”
“这有什么可后悔的?”卫苏摇摇头,“如果不是以自己的本事进颍阳学宫,那么不进也罢。”
卫苏自有自己的坚持,他是有点子文人的清高傲骨的。只是曾经他的那点傲骨最终被磨平,他最讨厌的是人情世故圆滑,却不得不被这样的大染缸染透,时常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不想重活这辈子还这般随波逐流,被世俗同化。说他狂妄也好,谦逊也罢,那都是他卫苏,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此次不过是尽力一博罢了,就算失败了,也能一蓑烟雨任平生,自此隐逸山林,几亩薄田,山中鸟兽为伴,足矣。
这话一出,秦湛却是捏紧了手中的筷子,不知为何,他想如果真是这样,也许将来就永远都见不到眼前这人了。
他眉心紧皱,不想有这样的结果。卫苏能进颍阳学宫,他们同窗求学一起进步。在将来,这青葱岁月必将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第28章
知道他们也是一片好意。他们之前素未谋面,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租客,他们竟也能为自己着想。卫苏怎能不受感动?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在此谢过。我却不愿意此生留下憾事,我自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卫苏坦坦荡荡。
荀祁与秦湛互看一眼, 对卫苏生了一股敬重来。当今世道, 一个庶民, 眼看着眼前的康庄大道却不愿意走捷径。反而要凭借自己的本事, 可单凭自己, 想要改变身份是何等艰难?
卫苏意已决,荀祁不便再劝, 只能转变话题, “诸子百家,不知卫公子所习为何?”
他也是想看看卫苏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 既然狂妄那就应该有狂妄的资本, 否则,就成了夜郎自大了。
卫苏一只手撑着下颌, 一只手摩挲着杯沿, 轻轻一笑,自有一股春意盎漾。他似乎思索了一会,眉心微蹙,嗯, 选择有些困难。只能说道:“嗯, 诸子百家,应该说都有涉猎吧。”
“嗬!”荀祁手中的杯子一个没拿稳, 砰地摔在桌上, 酒水流了满桌, 依然浑然不觉。
卫苏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荀祁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擦了擦桌面,有些尴尬的道:“手滑,失误,失误!”哪里又是失误?如果没有卫苏那句话,他怎么会震惊得拿不住杯子?
秦湛还好,神情微动,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色,只不过,说不吃惊是假的。这世上,千百年来,谁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圣师在世之日,老人家也不敢说能够全部涉猎诸子百家。
有史书记载,圣师曾有弟子不务正业,所学颇杂,不管是任何的学问都想要尝试一番,只要学到更多的本事,便能得到更多的赏识。然而圣师却不赞同此举,在教育弟子时就语重心长说过,学艺必学精,囫囵吞枣终难成大器。
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贪多嚼不烂,如此一来,最终却一事无成。
荀祁不停朝着秦湛使眼色,秦湛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道低着头在想什么。
荀祁没法,轻咳了一声,笑道:“厉害,厉害,我研习礼法多年,也只是略通皮毛。有很多东西都是想不明白,卫公子是否能不吝指教?”
话中的意思是要考较一番了,卫苏轻笑,轻扬下巴,“指教谈不上,有什么问题想法说出来切磋切磋倒是可以的。”
“可。”秦湛也点头同意。卫苏的身上有太多让人看不透的东西,或许可以借此摸个底儿,自己也好心中有数。
连秦湛都同意了,荀祁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拱拱手道:“如今世人皆道礼法,认为法逃不开礼,可究竟以礼治国还是以法治国,至今仍无定论。不知卫公子以为何?”
如果换做以前,卫苏刚刚穿越到穷乡僻壤之地,根本不了解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答得上来的。他在陶家藏室呆了几个月可不是白呆的。
荀祁与秦湛眼睛都盯着卫苏,秦湛神色有些肃然,他没想到荀祁一开口就是这样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当世依旧无解,一旦提及,便会有不同的声音辩论,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不了了之。
而荀祁话音一落,便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看着卫苏。呵,爷叫你狂妄,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你还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卫苏神色自若,在荀祁问话之时就淡定的喝酒吃菜,听完之后,才放下筷子来。笑着道:“众所周知,‘法’脱胎于‘礼’,这是不可争的事实。有记载云: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诉,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行法非礼不行;祷词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注①由此可见,前朝礼法于一体。”
荀祁点头,卫苏说的一点不错。
卫苏接着说道:“如今礼法之争加剧,愈演愈烈,我认为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那这样下去又该如何?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来,难不成就要一直争论下去?”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当然不可能按部就班。”卫苏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摇了摇,“争论出结果来又如何?难道礼就能将法碾压下去么?或者法站在礼的头顶?”
“可是,不争出个结果来,谁都不服谁。”
卫苏摇摇头,“格局,格局懂不懂?礼与法既然不相容,那何不剥离出来,自成一脉?”
“剥离?剥离?”荀祁喃喃自语,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只是想不通其中精妙之处。
卫苏淡笑不语,如果能过领悟透彻,自成一派,那便是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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