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您忍一忍,前面就是医生办公室。”乔娜低声安慰道。
腹痛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多岁,和叶一柏差不多的年纪,一身在民国时期看来十分前卫的打扮,耳朵上还挂着一个夸张的耳环。
“哎呦,哎呦喂。”棕发年轻人捂着小腹,一边走一边喊疼。
“叶医生。”乔娜扶着年轻人进了办公室。
“患者马克.里格,20岁,主诉右下腹疼痛,伴有恶心呕吐的症状,一周前做过阑尾炎手术,已拆线。”
叶一柏放下手中的《外科入门》,他戴上橡胶手套,掀起马克的衣服,“一周前做过阑尾炎手术?我们医院做的?有没有带出院小结或病历过来?”
“不……不是,是康思克做的,济合根本约不上。”年轻人一边说一边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叶一柏。
济合居然有华人医生了,这个医生看起来就跟他差不多大吧,行不行啊。
叶一柏看到这个叫马克的年轻人的衣服下的伤口,眉头就是一皱,“这里痛?”
“对,痛痛痛。”年轻人大叫道。
“是感觉清楚,是右边还是偏中间,是刺痛、压痛还是反跳痛?”
年轻人开始还有耐心地回答着,但见他回答完以后,叶一柏眉头紧皱,沉默不语,马克就焦急起来,不就是个阑尾炎嘛,最多就是没切干净,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思考吗?
他目光扫到叶一柏桌上放着的《外科入门》,瞬间面色一变。
“护士,护士,我需要换个医生,我不要他,我要换医生!”马克大喊起来。
“安静。”
“我要换医生,就算你们是济合,你们也不能这么对我,一个还在看《外科入门》的医生,噢,上帝啊,我要换医生!”
“我让你安静!”乔娜插着腰,从肺部发出的高音让救护中心的屋顶都颤了颤,同时完全压住了这位叫马克年轻人的气势。
比利听到了叶一柏办公室的声响,处理好了手头的病人后,快步走过来察看。
“叶医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比利看着病房里的场景,开口问了一句。
这一问,就把马克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
“我要这个医生,我要换这个医生。”马克指着比利,大声道。
乔娜脸上满是怒火和尴尬,刚走进叶一柏办公室的比利满脸懵逼,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精彩起来。
今天,真是考验心脏承受能力的一天。
“叶医生,我……”比利双手举起,手心朝外,做了一个好似投降的动作,他不知道如何缓解眼前这个尴尬的场面。
叶一柏看向自己桌上的《外科入门》和《诊断学基础》,无奈地摊了摊手,他看向乔娜,这位救护中心的护士长正在为他受到这种待遇而感到愤怒。
“好了,乔娜,我不介意的,病人选择医生,天经地义,比利,你带他去你办公室吧,仔细检查一下,我觉得或许不是单纯的阑尾炎。”叶一柏道。
比利脸上无奈的神情一闪而过,没错,病人选择医生天经地义,而他作为医生不能选择病人。
“好的,这位先生,您跟我来吧。”比利看向马克道。
马克立刻高兴起来,捂着小腹一边“哎呦呦”叫着一边快步跟上比利。
乔娜看看跟着比利往前走的马克,再看看又拿起了《外科入门》的叶一柏,跺了跺脚,快步向比利和马克走去,医生不能选择病人,护士也一样,那个马克再讨厌再有眼无珠,她也得看好他。
等到乔娜也快步离开,叶一柏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一点都没情绪,那肯定是假的,他又不是圣人,许是受这个年轻身体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最近一直被掌声包围,这么突然地被病人嫌弃,叶一柏心底居然少见地泛起一丝委屈来。
叶医生啊,年纪越大越矫情了?叶一柏摇头苦笑。
叶一柏今天的早班上午11:30就可以结束,然而11:27分的时候,他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叶一柏整个人下意识地放松下来,“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氨苯磺胺,你上次让我找的东西,我找到了。我觉得你大概会希望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裴泽弼的声音里带着丝笑意。
磺胺!
叶一柏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磺胺!你找到了!”
上次事件以后,叶一柏就发动自己手里所有的力量开始寻找磺胺,但是1933年,磺胺消炎杀菌的作用还没有被发现,因此作为一种化学制剂,它的产量并不高。
叶一柏甚至没有对找到氨苯磺胺这种化学制剂抱有多大希望,他更多想着找到“百浪多息”这种染料,然后他从染料中将氨苯磺胺分离出来。
但是裴泽弼居然直接找到了磺胺,这就省了他极大的功夫了,而且比起从百浪多息里分离出来的磺胺,氨苯磺胺的化学制剂自然效果更好。
“嗯,已经送了一些到我办公室,我记得你今天中午就可以下班了,要不要过来看看。”裴泽弼目光扫过办公室前不远处放着的金属罐子,加了一句,“我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来。”叶一柏回答得飞快,裴泽弼一来一回的,多耽误时间,他自己打车过去就行,如果真的是磺胺,那很多病人的手术风险就能降低不少。
电话被挂断,叶医生第一次提早下了班,在乔娜担心的目光中,匆匆向医院门口走去。
“噢,天杀的那个阑尾炎,叶医生的心灵肯定受到了伤害,他再怎么厉害,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
她目光扫过比利开给马克的用药单,看到止痛药一栏,皱眉道:“比利医生,这止痛药的分量是不是太多了,马克先生又不是孩子了,一点疼痛都忍不了?止痛药是有副作用的,在他病症还没有明确之前,我们要不要减少点?”
比利闻言,凑过头来,“病人要求的,不过你说得对,又不是小孩了,我改个分量。”
同样二十出头的马克:……
*
上海市警事局门口
“张警官,裴处还是不肯见我们吗?您看,这人也收了,我们在上海都等了好几天了,这……不合适吧。”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着一个捧着搪瓷杯的年轻警员连连陪笑,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稍轻的也是一身警员打扮的男子,不过虽同是警服,他们和搪瓷杯小警员的又有些细节上的不同。
“孙队长,这合不合适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您说了算,裴处日理万机贵人事忙,那时间哪是我们小啰啰可以随意揣测安排的,您和弟兄们就安生在弛津饭店里呆着,我们好酒好菜招待,又不花你们钱,大上海这么繁华,好不容易来一次,都带弟兄们去长长见识,不好吗?”
张浩成一边说着,一边嘬了一口搪瓷杯里的热水。
孙队长闻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但他还是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张警官,您也知道,我们手底下人的难处,上头吩咐我们得办啊,裴处那边至少给我们一个准话不是,您看……”
张浩成“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孙队长身后两个年纪轻的,已经完全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他们脖子上青筋暴露,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却被孙队长狠狠瞪了一眼。
孙队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成,我们回饭店等裴处回话,麻烦张警官您也帮我们提醒一声,杭城那边还等着呢。”说着,他上前塞了三四张美金到张浩成的兜里。
张浩成捧着搪瓷杯,眼睛笑得弯弯的,看在美金的份上,他给哪位孙队长露了个笑脸,道:“成,我会提醒的。”
孙队长还待再说两句,这时候一辆黑色的桥车从远处缓缓驶近,门岗处两个站岗的快步上前,正要查看,只见车门打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车里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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