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医生倒没有感到意外,刚刚打架,裴大处长连根毛都没伤到,这医药箱不是给他的,难道还给崔二那群人的。
他从赵邾手里接过医药箱,从里面拿出碘伏,直接往自己手上冲去。
叶娴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只见裴大处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和陈组长的话,走到了叶一柏身边。
“帮我把纱布拿出来。”
“好。”
“这么长的伤口,你不缝几针吗?”
“表皮伤,不碍事,你帮我拿着这头。”
“哦。”
叶娴看着叶一柏和裴泽弼的互动,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她弟弟这种个性,居然会和裴处长这样的人关系这么好。
叶医生娴熟地把自己的伤口包好,“好了。”纱布比手帕好得多,至少稍微动动包扎就松掉了。
“三爷,谢谢。”叶医生不忘提供医药箱的赵三爷。
赵三爷爽朗一笑,“你在我的场子受的伤,我应该向你道歉,这次的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这事你的确要给个交代。”裴泽弼见叶一柏对那个赵三爷有几分尊重的意思,他口气也下意识地和缓了不少。
“闹这么大,酒瓶也砸了,喊打喊杀也喊了,就是不见你们的保安,你这场子管理得倒是够好的啊。”
裴大处长这句话一出,在场许多人的脸色就变了。
那位被称为芝姐的歌女明显表情僵硬,刚刚被芝姐拦住没有去叫保安的侍应生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色,还有那些明显失职的保安们,面上也或多或少出现了不安的神色。
“裴处您说得极是,这次确实是我们西华饭店内部管理问题,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一定查个明明白白,再登门向您负荆请罪。”赵三爷道。
登门负荆请罪?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裴泽弼听出了这位赵三爷的小心思,但是他看了一旁的叶一柏一眼,少见地没有直接开口拒绝。
赵三爷见状,也不由向着叶一柏和叶娴所在方向看过去,心中暗道,看来电影的事是该定下来了。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一个侍应生打扮的人“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子一般,面色白得可怕。
“三……三爷,刚刚曼姐让我去叫保镖,是……是芝姐说,崔二闹不起来,让我不要去叫的。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该死,我该死。”
侍应生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左右开弓,不多时两边脸颊就已经变得通红。
叶娴闻言,冰冷的目光立刻向那位叫芝姐的歌女看去,她绷着一张脸上前两步,一巴掌就打在芝姐的脸上。
“是你拦着不让去叫人的?”如果不是裴泽弼突然出现,今天她弟弟肯定不止手上被划一道这么简单。
芝姐脸上右边脸颊迅速红了起来,若是在平日,以芝姐的个性早就和叶娴打起来了,但是今天……
在那位陈组长喊出“裴处”两个字后,芝姐就知道自己这次栽了,这大上海就是这么现实,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这种人的命运。
“是我,就是我。”芝姐将手里的香烟往地上一丢,用高跟鞋碾灭。
“都是歌女,凭什么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凭什么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她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平常簇拥在芝姐身边的其他歌女,早就如鸟兽般散开,她上前两步,在赵三爷面前跪下。
“三爷,是我的错,我认,要打要骂您随意。”芝姐跪得笔直,但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赵三爷闻言,面色复杂地摇摇头,“赵邾啊,把这个月的工资结给她,我们西华饭店容不下你这座大佛。”
芝姐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原本硬气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恐和害怕,她跪着前行两步,“三爷,三爷,您要打要骂都行,但是别赶我走,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的,三爷!”
赵三爷用拐杖轻轻敲了地面两下,就有保镖走出来来拖芝姐,芝姐这才意识到她还是小看了“权势”这两个字。
“三爷,三爷,裴处,裴处,我以后绝对不会和叶曼争了,求求您,求求您替我说句话。”
芝姐的声音在西华饭店歌舞厅内回响,包括叶娴在内的一众歌女不由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感,叶娴嘴唇抿得紧紧的,强忍住想要开口的冲动……
“三爷……”
“三爷!这有个死人!”
叶娴刚刚张开了嘴巴,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有保镖大喊了一声。
在场众人立刻面色大变。
死人?
裴泽弼等警察们下意识地往保镖所在方向跑,只见在离刚刚大灯掉下来不远处的地方,一个人正静静地躺在桌子和椅子中间。
因为两边桌子椅子摆得比较近,加上大灯掉下来了灯光昏暗,愣是没有人发现。
这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戴着眼镜穿着长袍,一脸斯文的模样,裴泽弼上前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还活着,叶医生,他还活着。”
叶一柏早在保镖开口的第一时间就跟着裴泽弼跑了过来,还不忘带上医药箱。
“有灯吗?”裴泽弼大吼道。
“有,赵邾!”
“用打火机!”叶娴走到芝姐面前,对她伸出手。
芝姐一愣,下意识地要把手递过去,叶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打火机!”
“哦,哦哦。”芝姐立刻从衣服中拿出打火机递给叶娴。
叶娴快跑两步,在叶一柏身边蹲下,打开打火机。
打火机微弱的光下,叶一柏勉强找到了这个年轻人伤口所在的位置。
“撕拉”
他用力将这人的长袍撕开,“大灯掉下来碎片造成的胸部穿透伤,胸壁撕裂了……”
“胸壁被刺穿了,胸膜腔和外面大气直接相连,胸膜腔原本的负压状态被打破,肺被压缩萎陷,呼吸造成的压差,影响上下腔静脉的回心血流,胸膜肺休克了。裴泽弼,你搭把手。”
叶娴已经举着打火机了,叶一柏下意识地叫了身边最熟悉的人。
“好。”
“打开医药箱,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叶一柏的双手紧紧按压着年轻男子的伤口处,他手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微微渗出血来,如果这年轻人有什么血液性的传染病,叶医生恐怕已然中招了。
裴泽弼忙把医药箱打开。
上海歌舞厅里鱼龙混杂,隔三差五就有人闹事,保镖们时不时就要受伤,因此医药箱里的东西还挺全。
“这瓶凡士林是固体还是液体的?”叶医生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凡士林。
裴泽弼立刻拿起瓶子打开,“液体的,还挺稠。”
“把它尽量均匀地倒在纱布上,巴掌大的,倒三张。”这个时代没有现成的无菌油纱布,只能自己临时做一个。
“好。”裴泽弼依言剪开纱布。
“不要用手碰!”
“哦,知道了。”裴泽弼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赵三爷额头上也微微冒出了冷汗,刚刚赵邾在他耳边说了年轻人的身份,是工农商局某位小领导的三公子,若是人真的死在他的场子里,恐怕事情得闹大啊。
“快去准备担架和车!”赵三爷忙道。
“已经去准备了。”
裴大处长在叶医生的指导下,磕磕绊绊地弄出了几张类似后世的油纱布来。
“等下我松手的同时,你立刻把这几张油纱布贴到伤口上。”
“好。”
“把那卷纱布给我。对,干净的那卷。”
“你没手,我帮你拿着吧。”
“来不及的,用布包起来,塞我嘴里。”叶一柏道。
“啊?”
叶医生眉头微皱,想要开口却立刻意识到裴泽弼不是他手下那些小医生,于是再次耐心重复了一遍,“剪一张纱布包在外面,塞我嘴巴里,等下你贴完油纱布,我必须立刻包扎,不能让空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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