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一副如此顺从而安静的神态,任凭裴年钰的目光在他的身上逡巡,似乎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这一切,对于裴年钰这个根本不直的人来说,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裴年钰迅速偏过了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怕他再看下去,就要起什么不该起的反应了。
他虽然嘴上说着楼夜锋以后侍寝云云,却只是逗他一逗而已。楼夜锋伤得这么重,他怎么可能现在就起这种心思。
而楼夜锋解了衣服之后,见主人仅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他,仿佛是什么扎眼的东西一般,顿时心下了然。
主人会嫌弃自己,这本就是他能够预料到的事。
楼夜锋表情未动,只是勉力撑起虚弱的身体,试图更快地进到那浴桶中。
主人既然不愿意看,他自然要识趣些,不能再来碍主人的眼……当然了,若是主人且去歇息,不再管他最好。他实在已经让主人照顾他太多了。
——然而楼夜锋并不知道,他的算盘很快就要落空了。
目光游移发呆了半晌的裴年钰,在楼夜锋因为脱力而弄出来的水声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楼夜锋顿时身体一僵,之前有衣服遮着还好说,此刻他见主人纤白的手指触到自己混着血污的肌肤,心中嗡的一下就慌乱起来,想拿开,又不敢动作。
裴年钰扶着他坐到那个并不小的浴桶中,他被桶中的热气一蒸,似乎有些脱力。裴年钰见他没注意,就顺势将一旁的水盆端了过来,放在了他的身后,轻声道:
“闭眼。”
楼夜锋不明所以,但并没有多问,而是倚在浴桶的壁上,顺从地闭目。
“头往后仰。”
楼夜锋依旧照做,直到他忽然感觉到一双手撩起水来,而后温柔地抚上了他的发际,将他的长发打湿。
他心中猛地向下一沉,眼睛倏地张开——主人竟然要为他清洗头发!
“主人……!”
楼夜锋再开口时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握住桶边的手指顿时攥得指节发白,却丝毫不敢乱动,生怕将水珠甩到了主人的身上。
“主人您怎么能——!”
他此时脑子里完全懵了,只觉胸腔中那颗心脏紧张得快要蹦出来一般。
那是他敬了十年的主人,那是身份尊贵、大靖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裕亲王,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他做这种事?
更何况,主人向来爱洁……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已经无用的下属。即便曾有功劳,却也不值得主人这般对待罢。
裴年钰自然预料到了他这个反应,毫不意外,只是用温柔而安抚的语气道:
“听话,别动。”
随后继续旁若无人地拢起他的发丝浸入水中。
楼夜锋心如乱麻,主人的命令又不能反抗,干脆闭上了眼,只喃喃自语道:
“主人,这实在是……您难道不嫌……”
裴年钰笑道:
“我这就是嫌你脏才给你洗的啊,不然你自己怎么洗?你现在这个样子要自己洗,怕不是一头栽进水里去?”
“老实别动,早点洗完就完事了。”
楼夜锋听主人如此说,只好闭嘴不再反驳,唯有微微颤动的眼帘暴露了他内心的纠结无措。
要说按没穿越的那个裴王爷来说,确实不会做到如此程度。毕竟身为上位者,又受多年的礼仪熏陶,和楼夜锋这种年长下属确实不会这么行为亲密,更不会为楼夜锋做到如此程度。
然而他现在毕竟是融合了两世记忆的裴年钰。出身于孤儿院的那个后世的他,什么没经历过,又如何会在乎这点脏污。
好在裴年钰也知道他的纠结,迅速而利落地清洗了两遍之后便拿了个干净的布巾,将他的发丝拢起来擦净。
随后他起身,看着手里拽着个湿毛巾手足无措的楼夜锋,终于打算放过了他,轻咳一声道:
“行了,剩下的你可以自己来了,我就先出去在外间屋等着了。你弄完之后就去卧房,我帮你上药。”
“是,谢主人。”
看着主人出了门之后,楼夜锋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将目光转回,盯着浴桶中的水面发呆半晌。
适才主人那双手在自己发际的轻柔触感依然清晰之极,他闭上眼,似乎犹能闻到主人身上那淡淡的凝犀香的熏香之气。
主人长发垂落在自己耳畔的那一瞬间,如同置身触手可及梦境。
他不敢往任何方向多想一丝半点,只道是主人念着情分怜惜于他,一时兴起罢了。
过两天,等主人怜惜够了,自己也伤好了,许就不会这么任意妄为了。
楼夜锋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眼中已恢复了清明,拿起旁边的布巾开始清理自己的身上。
………………
这边裴年钰出了门,随口唤道:“绛雪。”
跨院的门口,身着袄裙的少女娉婷而立。
“奴婢在。”
“去药房拿些伤药来,另外再拿一坛烈酒,要最烈的酒。”
绛雪疑惑道:
“烈酒?是要给楼统领用的吗?”
裴年钰点点头:
“嗯,是的。”
楼夜锋身上的伤口很多都是铁器所致,必须先消毒再上药。然而一朝穿越,这年头没什么更好的消毒手段,烈酒也就勉勉强强堪用罢了。不过他没再作多余的解释。
不一会儿,绛雪端着个木托盘进了跨院的卧房中,托盘上放着许多干净白布并一个瓷瓶。
裴年钰打眼看去,只觉得那瓷瓶的样子似乎有点怪异,不由得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绛雪将东西放下,依旧出门候着。裴年钰在等楼夜锋出来,左右无事,便随手拿起那瓷瓶看了一眼。
王府里的东西自然一应皆是仅次于皇宫的规格,而裴年晟对裴年钰向来亲厚,更是绝对不会在物质上亏待他哥,有时见了好东西,甚至恨不得把一些逾制的东西也塞进这王府来。
瓷瓶用的是上好的官窑瓷,白底粉青釉,胎质柔和浑厚,釉色通体素净而雅致,仅在瓶身与瓶颈的连接处横着一圈青花作点缀。
这瓷瓶相较一般的酒壶来说要大的多,肚子圆滚滚的,但瓶径骤然变细,瓶口与瓶颈一般细,用木塞塞住。
裴年钰心下微觉哪里不对。
以他的审美,无论是字体,还是用器,一向是偏匀称细瘦的。王府底下办事的人都很细心,小到瓶瓶罐罐,无一不合他的心意。
可这瓶子的肚子如此圆润而肥胖,瓶颈又细长,看起来非常不协调。虽然瓷是好瓷,但就这个形状来说,按理实在不该出现在他的府里。
不过他并不想以此苛责下人。
裴年钰正想着,忽觉手底似乎摸到了什么纸质的东西,于是将那瓷瓶转了半圈过来。
——随后他手一抖,差点将瓷瓶打碎。
在那瓶肚子上,贴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碧云硬笺纸。
抹青竹脉底,烫金描云纹。
上书三列簪花小楷,从右往左依次是:
“医用酒精”
“一千毫升”
“浓度百分之七十五”
裴年钰:“………………………………”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将那瓶子放回桌上。
此时他终于知道刚才看到瓶子时,脑中一闪而过的怪异之感是什么了。
这分明就是个……
容量瓶。
作者有话要说:
裴王爷:让我缓缓,世界观崩塌了……
第10章
10.含情难知醉醒间
裴年钰将那个瓷瓶放在了桌子上,心中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来。
他可以肯定的是,在裴王爷整整二十三年的记忆中,这个东西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且医用酒精之类的说法,也是在大靖朝未曾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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