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锋神色淡然:
“这种欺软怕硬的货色,碰过一次钉子之后应当不敢再来了,主人若是不放心,让一两个影卫继续盯着他们百味楼的动作便是。”
裴年钰总结道:
“我没意见。不过这次提醒我了,我这两处吃食产业太过招眼,京城没人敢惹倒罢了,就怕再碰到这般不讲理的江湖人。配备一点防卫力量是有必要的,要不然让云鸾或者云韶过去常驻?”
何岐道:“派云鸾吧。云韶年长,经验丰富,且她长处在于辨毒,万万不可调离主人身边。云鸾年纪虽轻,正好该让她出去历练历练的时候了,一般江湖二流货色也不是她的对手。”
“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
三日后,裴年祯渐觉身体恢复如常,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恐怕是拜前段时间营养丰富的王府伙食所赐。
这日他正准备收拾家中的衣物被褥,忽听得三下敲门之声。
裴年祯心中一凛,来人绝不是何岐——何岐不会特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他定了定心神,开了门,却见一个身穿黑褐色斗篷和面罩、作武人装束的人站在他的门外。
“……是你!”
正是那日百味楼袭击的时候,躲在他们后面指挥之人。
第169章
2.从前业债, 今尽拼离
院里的仆从不知是在熟睡,还是被这黑衣人打晕了,悄无声息。原先看守他的裴年晟的影卫也不见踪影, 裴年祯心道这皇帝倒当真说到做到,没再监视他,只是可惜现下便缺了守卫武力了。
他心知自己无论如何阻止不了这人进屋, 却难得有了些莫名的气性,冷着脸道:
“阁下深夜来访,属实无礼。”
那黑衣人轻巧一推,便一闪身进了屋子, 反手将门关上。
“既知不敌于我,又何必故意惹怒?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 心性忍耐手段——都没有。”
裴年祯听得他嘲讽之言, 知是前朝中人, 反而冷静了下来,看着他脸上的围面的布, 一直遮盖到眼睛。
“阁下既已知我身份,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也罢,今日来找你,是有事相询, 自该如此。”
说完, 这中年人用左手将面巾扯了下来。
而直到现在, 裴年祯才发现此人的右臂衣袖中空空荡荡,竟然是断了一臂。
他怔了一下,抬头去看这人的面容——淡漠的五官上染了些许沧桑之色, 两鬓已有些花白的发丝。
似曾相识, 但绝对不熟。可为何这人对自己如此了解?
裴年祯心念电转, 从那些不愿去回想的旧日尘封时光里一点一点翻出来,一些模糊的记忆。
“……是你?你还活着?”
裴年祯的语气并不算怎么友好,仅仅是惊讶而已。
谁知这话像是戳了这黑衣人的痛脚一般,只见他面目扭曲了一瞬,道: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现在不该是个活人?”
裴年祯冷眼看着他,心道此人当年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倒也不必对他怎么客气:
“啧……毕竟是当年"他"身边最听话的狗,我以为你会跟着你的主人一起走。不过,他当年已经疯成这样,是怎么留着你的姓名的?”
黑衣人没想到数年不见,堂堂前太子的言语作态与多年前大相径庭。如此直言锋利的嘲讽之语,当年是万万难得一见的。
“哼,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于是裴年祯便知恐怕事有蹊跷,可惜这人不愿意说。
“拜你所赐,我在这院中不问世事五六年之久,你这条狗的下场如何,我当然是无法得知了。不过,你如此大费周章来确认我的身份,不会就是为了来嘲讽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与你来做个买卖。”
说罢,此人一撩衣袍,径自坐在了茶几旁的凳子上。
裴年祯脸色黑了黑: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我若说不愿与你做这个买卖呢?”
那黑衣人反手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搁在了桌子上。
“我这自然是强买强卖,恐怕由不得你不愿意。”
裴年祯脸色微变,一股极为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可以选择的时候。所有事情永远在被裹挟,被威胁中“选择”。
直到他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依然有人不放过他,试图从他这里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可是若他不同意,只怕便要横尸当场。若是前些日子他本就不想活了,倒也不怕。可如今……
他脑中闪现出青年的身影。
……还是暂且多活几天吧。
裴年祯叹了口气,问道:
“说吧,什么买卖。”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就是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作为交换,我自有几个情报可以告知于你。”
裴年祯对于这个交换毫不感兴趣,现在摆明了是他有求于己,而他既已没有什么雄心大志,当然也就没有什么情报对于他来说是有价值的。
“我对你怎么活下来的毫不关心,只不过做买卖讲究诚意,你先说,你是怎么和江湖门派勾搭到一起去的,突然在京城现身又有何目的?”
“第一,百味楼于我有恩。当年出京落魄之时,曾救我一命。只是他们武艺不佳,我稍作指点。
“第二,此次来京是因为百味楼要在京城落个点,我给他们保驾护航,顺便办些自己的私事。”
裴年祯轻轻颔首,似乎在思考什么的样子,然而实则他心中对这番话一个字都不信——他裴年祯只是没有当领袖的资质,并不是真的傻,何况在朝堂尔虞我诈了这么多年。
百味楼对王府点心铺出手,明面是为了何琰君,他却觉得不过是为了试探他裴年祯的身份罢了。恐怕是这人查到了他的行踪,但那时他尚且是易容状态,所以只能通过武功来断定。
百味楼若真只是想在京城开个分部,或偷师或扩展业务,无论如何都该盯上的是何琰君才对。大半夜的跑他这里来,恐怕为的还是…
“顺便,我来京城是为了找回一些自己落下的东西。当年走得匆忙,有些东西没来得及带。”
裴年祯漫不经心地敲着桌子。
落下的东西?他一个影卫,哪来的什么私人物品?
“该你回答了。这第一件事,你八岁时,主人曾赐给你一个四面方形的木雕。纹路极为复杂,是当朝木匠大家的得意之作,江淮总督贡上来的,你可还留着?”
“木雕?”
裴年祯装作艰难回忆的样子,实则他裴年祯权术水平了了,博闻强识方面还是一骑绝尘的。即便是幼年时的一个物件,依然很快地回想了起来——他送给裴年钰了。
彼时他已经十四岁,裴年钰方才六岁,刚刚开蒙的年纪,就已经对各种精细的手工制品展现出了不一般的兴趣。
那时他们尚且保持着不错的手足之情,裴年祯见幼小的四弟在他书房里一直盯着那个木雕欣赏,就直接给了裴年钰。
但这就没必要给这人说了,反正他把木雕送人这件事是偷偷给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我当然只能留着,御赐之物不可随意送人。但我被软禁于此的时候是影卫押送我过来的,我从宫里走得匆忙,连贴身衣物都带不全,这御赐之物又如何能带走。”
“所以此物现下在何处我可不知道了,兴许被搜查东宫的太监们顺走了也未可知呢。”
那黑衣人似乎是信了,又问道:
“第二件事,七年前二殿下谋反,可是你从中指使?”
裴年祯把身子往后一仰。
这黑衣人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然而他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莫名的恨意。
裴年祯暗暗心惊起来,他恨谁?恨我么?
“我二弟……人都被你当场杀了,你现在怎么又想起来为他翻旧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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