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钰欲言又止,半晌,只好应了:
“好。”
…………………
于是两人又回了涵秋阁的寝殿中,先前的杯盘狼藉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
林寒还待在一旁侍奉,却被眼尖的楼夜锋看出端倪,知道他兄弟二人要说悄悄话,于是拉了他的衣袖一把将他拽出了屋去。
裴年钰本以为自家弟弟说的“喝一杯”自然是喝酒的意思。然而等他拿出来柜子中的琼汁佳酿的时候,裴年晟却忽然道:
“哥,我不喝酒。”
裴年钰知道他一向小心谨慎,还以为是他怕喝酒误事,或者遇到什么危险。便道:
“没事,我府里的影卫都在这附近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想喝就喝便是了。而且林寒不是就在外面么。”
裴年晟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这个,只不过因为我不喜欢喝酒罢了,不好喝。我从小到大两辈子,酒桌上都不曾喝过酒。或者说……没人敢强迫我在酒桌上喝酒。”
裴年钰纳了闷了:“那你想喝什么吧。”
裴年晟踌躇片刻:“……有可乐吗?”
裴年钰:“…………”
他差点想把竹筒杯扔到自个儿这个弟弟头上去:
“怎么可能有,目前的工业水平还做不出碳酸饮料。可乐没有,奶茶还是果汁你自己选吧!”
“不想喝奶茶………有冰红茶吗?”
裴年钰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我系统里还换不出柠檬来,没有!算了,给你这个米酒,酒味不浓,你爱喝不喝。”
“………好吧。”
…………………
于是两人一人捧了一杯饮料开始胡侃,内容无非是裴年晟大吐苦水。从他们小的时候在宫里步步艰难地生存,到后来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谋篇布局以保全自身的惊险……
还有他登基之后收拾前代先帝留下来的烂摊子的各种头秃。
桩桩件件,简直可以写成一部血泪史。裴年钰耳听得自家弟弟将前朝祖宗们数落的极尽谩骂之言,感慨道:
“我这是刚穿越不久也就罢了,小晟你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二十年了,又是九五之尊。我先前只觉你做皇帝时手段过人,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没有适应你的……身份么?”
裴年晟忽然冷笑一声:
“适应这种身份,呵……你知道咱们兄弟俩上辈子的祖宗是干什么的吗?”
裴年钰上辈子就和他是一家人,只不过阴差阳错流落在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自然无从知晓自己的长辈:
“……什么?”
“干革命的。”
裴年钰:“…………”
怪不得自己这弟弟穿来这么多年还如此做派,这可不是家学渊源么。
“哥你居然还问的出来,为什么我没能适应这里的生活………我想喝个可乐都没有!”
裴年晟越说越气:
“没有电,没有灯。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空调,哥你知道勤政殿那么——大,那么——空,一到冬天就冷得我手脚冰凉。”
“夏天……呵,夏天给我摆七八个冰盆子有什么用,哪里比得上智能制冷的空调。还有我的电脑,我的手机……都玩不到了……”
说到这里,裴年晟语气委屈之极,似乎快哭了一般:
“我穿过来的时候正在和好基友开黑……那一局都快应了,突然停电,就………”
裴年晟将头埋在哥哥的肩膀上,闷闷地道:
“哥,我好想玩游戏。我上辈子的梦想明明就是自己开一家游戏公司,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皇帝实在太累了……”
裴年钰无言以对,这般他寻不出解法的愁绪,他也无从安慰。半晌只得憋出来一句:
“……过两天我试试能不能给你做可乐吧……”
裴年晟兴致寥寥:
“哥,你难道不想回去吗。”
“呃……这个吧,就算能回去,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带着别人一起嘛。”
“咳咳,我在这边有夜锋嘛,所以我还是感觉挺好的……”
裴年晟:“……………”
忽然感觉无法沟通!
裴年钰想了想:
“小晟,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觉得……你要不然也试试谈个恋爱?是这样的……你若是能找到个与你相伴的知心人,便不会日日这么寂寞了。”
裴年晟翻了个白眼:
“哥!难道你也要催婚不成?年前庄太妃又跟个老妈子一样催我选秀填充后宫,简直了……”
裴年钰神色认真:
“我说的是谈恋爱,又不是让你选秀,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裴年晟自然知道他哥说的是自由恋爱,然而……
“哥,你觉得我这个身份上哪里去找能跟我‘谈恋爱’的妹子?”
“……性别又不一定,大靖朝男风如此开放,你谈个基友也没有御史会说你什么。”
裴年晟眼神忧伤:
“主要是身份……算了。这个世界上的人,不说知我懂我的人了,便是能和我聊到一起去的人都没有。”
“那些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女子们个个不通经纶,我属下的心腹朝臣们倒是有颜值还行年龄也成的,可全都有家有室的……”
“还知心人……上哪里知心去……”
裴年晟一边碎碎念着,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便觉得困倦无比。闲聊两句之后,裴年晟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裴年钰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家弟弟的满脸疲惫之色,一边去门外让林寒进来抬人。
“他不是说要在府里多住几日嘛,我让人把潭照轩收拾出来了,你带他去那边的卧房吧。明日的入宫朝贺也取消了,让他多休息些时辰吧。”
“是,谢王爷。”
裴年晟头脑昏沉中,耳边听不真切,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漆黑色的怀抱之中,想来便是林寒了。
于是他不知怎地忽然心神一松,就这么放心地睡了过去。
在裴年晟的意识最后陷入沉睡之前,脑海中闪过一袭熟悉之极的黑色身影。
知心的人……么?
………………
裴年钰将他那个不胜酒力,喝了几杯米酒就醉了的弟弟安排好之后,忽也觉得乏了。
毕竟守岁之日,熬了大半夜,这会子已经快凌晨了。
他勉强撑着精神叫了热水,却在浴池中沐浴之时,被热气那么一蒸,径自在池子里睡了过去。
何岐依旧在院子里和属下们吃吃喝喝,楼夜锋本在堂屋里守着,听见里面半晌没了动静,生怕出什么问题。
于是他连忙进了内室,正撞见了主人青丝散落,斜倚着睡在了浴池中。
楼夜锋顿时心口怦地跳了起来。
他浑身僵硬着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主人忽然惊醒,见到自己这般看着主人……未着丝缕。
然而他在“绝不可冒犯主人”和“主人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之间,转瞬间便做了选择。主人现下这个样子……让别人服侍自然不妥,所以他无论如何得把主人拎出来,否则这寒冬腊月的定然会风寒生病。
且不说楼夜锋如何小心翼翼地在不惊醒主人的前提下,将他抱到了床上,并且擦干了身上和头发的凉水。
但他毕竟心中情意难掩,在做完这所有的步骤之后,他握着主人那雪白的里衣之下的温暖身躯……已实在无法克制自己某个地方的反应。
他面色纠结又痛苦地看着床上睡得沉沉的主人,安静而俊雅的睡颜是如此的诱人,摆在楼夜锋的面前,不啻于夺人心魂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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