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一只大手一把捞住鱼之舟,鱼之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目的时候,他并没有掉下马背,而是被没庐赤赞接住。
没庐赤赞干脆拔身跃起,脱离了自己的马背,一个翻身坐到鱼之舟身后,伸手拉住马缰,让鱼之舟靠在自己怀里,道:“别逞能,你两天没闭眼了,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鱼之舟想要挣扎,但是没庐赤赞的手仿佛铁箍子,不让鱼之舟离开,鱼之舟也是真的太累了,起初僵硬的挺直身板,不想依靠没庐赤赞,但渐渐的,实在挺不住了,便稍微往后靠了靠,又靠了靠。
这一靠上,登时觉得浑身跟没骨头一样,原来靠着这么舒服,这么省事儿,便放松了身子,靠在没庐赤赞胸前,任由自己浑身的力道压着他。
没庐赤赞调整了一下姿势,拍了拍自己牵着缰绳的手臂,道:“把头靠在这里,稍微闭会儿眼睛。”
鱼之舟已经依靠着他,不想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这样看起来太过亲密了,而他们本不该如此亲密,或许以前可以,但是自从鱼之舟残疾之后,便不可以了。
鱼之舟一直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他觉得自己像是个玩物,在没庐赤赞心中就是个玩物,想对自己好就对自己好,不想对自己好,就自顾自的找借口扔掉。
没庐赤赞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僵硬,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只有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才明白当年做的事情有多混账,幺儿,给大兄一个弥补的机会,可以么?”
鱼之舟没说话,他突然挺直了脊背,一把抓住马缰道:“快、快停下!”
没庐赤赞狐疑:“怎么了?”
“快停下!”马匹还没有停稳,鱼之舟便想翻身下马。
没庐赤赞一把抱住他,道:“还没停稳,你疯了?小心受伤!”
鱼之舟不理会他,似乎很焦急,等马匹停下来,立刻跃下马背,跑到路边的一块怪石旁边蹲下来,伸手反复摩挲着石头,震惊的道:“这……这是……”
没庐赤赞也翻身下马,皱眉看着那块石头,好像被人刻画过,但乱七八糟的,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鱼之舟很激动的抚摸着那块石头,眼泪吧嗒就流了下来,眼眶通红的道:“是陛下!是陛下!”
没庐赤赞惊讶:“是天子留下来的?”
鱼之舟使劲点头:“这是陛下的暗语。”
“暗语?”没庐赤赞更是惊讶,军中的暗语也有很多,没庐赤赞深谙此道,但是这样幼稚的暗语,他还是头一次见。
鱼之舟满脸惊喜与庆幸:“陛下安好!宣徽使也安好,太好了……太好了……”
没庐赤赞蹲下来,仔细去看那块石头:“这上面……还写了这么多?”
鱼之舟点头道:“陛下还留了其他暗语,只要跟着走,就能找到陛下与宣徽使了!”
没庐赤赞皱了皱眉,突然道:“原来……你这么了解陛下?”
鱼之舟侧目看了一眼没庐赤赞,脸上的喜悦慢慢收拢,翻身上马,淡淡的道:“这还要托了没庐将军的福,若不是没庐将军当年破坏了羊圈,小臣也不会到达中原,也不会被陛下相救两次。”
没庐赤赞一时语塞,的确如此。
当年没庐赤赞看到没庐氏的人变本加厉欺负鱼之舟,他有些后怕,想要疏离鱼之舟,觉得这是对鱼之舟好。而李谌呢?李谌看到有人欺负鱼之舟,出手相救,那些小太监因为嫉妒,变本加厉欺负鱼之舟之时,李谌不但没有像没庐赤赞那样疏远鱼之舟,反而将他调到身边来保护,狠狠教训了那些欺负过鱼之舟的小太监。
如此一对比起来,没庐赤赞不由苦笑出声,今日的恶果,都是自己一手酿成的,能赖谁呢?
夜色浓郁起来,因为是在野外,夜间行军十足不方便,崔岑下令扎营,土匪们将营地扎起来,还建造了瞭望塔,轮番值守,看起来训练有素。
崔岑道:“营地有限,今晚就劳烦天子与宣徽使挤一挤了。”
刘觞笑道:“崔大当家您言重了。”
孟簪缨主动道:“恩公恩公!我与你挤一挤,咱们挤一挤!”
崔岑根本没说话,转身进了营帐,孟簪缨口中“恩公恩公”的大喊着,一路也追了过去。
李谌和刘觞围坐在篝火边,营地简陋,自然没有扈行御营奢华,营帐里冷得厉害,还不如坐在篝火边上。
刘觞在火上煮了一壶水,倒出来一杯递给李谌,李谌呷了一口,吐着舌头道:“烫!”
“刚开的水!”刘觞道:“陛下吹吹再喝。”
李谌又道:“还是苦的,瑟舌头。”
刘觞见他皱着一张俊脸,有些想笑:“这荒郊野岭的,山砦也不衬茶饼,并没有茶水,陛下还是忍一忍罢。”
李谌强调道:“朕可不是不能吃苦之人。”
他虽这般说,但他从小就是太子,娇生惯养,即使重生也从未吃过苦,一面饮水一面蹙着眉头,嫌弃的不得了。
刘觞忍不住笑起来,李谌道:“阿觞是在嘲笑朕么?”
刘觞一愣,赶紧道:“小臣不敢。”
李谌凑过去一些,两个人肩并肩坐着,笑道:“为何不敢?阿觞你笑起来真好看,尤其是……真笑的时候。”
“真笑?”刘觞惊讶。
刘觞本是个上班族,也就是俗称的社畜。上班嘛,总是要笑脸相迎的,对待同事,对待领导,对待客户,自然都要和和气气,这样饭碗才能保住。
刘觞是个很爱笑的人,但他的笑容多半比较公式化,真心发笑的时候很少很少。
刘觞没想到年轻的天子竟然发现了这点,不等他回神,李谌又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过……阿觞哥哥哭起来,也很好看,只能朕一个人看。”
刘觞:“……”
“陛下……”刘觞咳嗽了一声:“明日还要赶路,还是快些燕歇罢。”
“也好。”李谌站起身,掸了掸衣袍,却在此时突然蹙眉:“有声音!”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崔岑从营帐中快速走出来,戒备的道:“什么声音?”
营帐里传来孟簪缨的大喊声:“恩公!恩公!还没扎完呢!你去哪里啊……哎呦,针!快来给我起针啊!”
“声音?”刘觞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不过很快的,地面开始震动,仿佛是马蹄声,而且数量还不小,排山倒海一般传来。
崔岑立刻道:“戒备!”
营帐立刻吹起号角,熟睡的马匪全都惊醒过来,立刻穿戴整齐,拿起武器冲出来。
踏踏踏——
果然是马蹄声,几百人之众,快速从远处扑来,伴随着巨大的火光,红艳艳的火种在天边连成一片,铺天盖地绵延而来。
李谌拦住刘觞,道:“阿觞,你快躲起来。”
“陛下!”
那火光之中,有人大喊了一声。
李谌一愣,道:“阿觞,朕是不是听到了鱼之舟的声音?”
刘觞惊喜的道:“真的是小鱼公公!是小鱼儿!”
那层层的火光,不是别的,正是神策军精锐的火把,没庐赤赞打头,带着神策军精锐赶来,鱼之舟也在队伍之中。
鱼之舟快速翻身下马,一路跑过来:“陛下!宣徽使!小臣可找到你们了!”
李谌和刘觞惊喜非常,没想到这么快便能见到鱼之舟,而且鱼之舟全须全影,并没有受伤的模样,只是稍微清减了一些。
“鱼之舟!”李谌欣喜的道:“你没事,当真太好了!”
鱼之舟道:“小臣看到了陛下留在路边的暗语,便一路顺着暗语找了过来。”
李谌很自豪的道:“朕就知道,一定有用。”
刘觞眼皮狂跳:“还真是陛下的暗语管用了?”
没庐赤赞翻身下马,跪下来请命道:“没庐拜见天子,救驾来迟,还望天子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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