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对于做天子来说,李谌十七岁登基,实在太年轻了,年轻到太皇太后把持朝政,朝臣们倚老卖老。
宣徽使刘觞还在的时候,李谌很是依赖他,但是后来刘觞“走了”,刘光也因为儿子的事情消沉了很久很久,懒得理会朝政,李谌还能依赖什么人?唯有靠自己,才能挣扎存活在朝廷这一滩淤泥之中。
倘或不想被朝廷拉下万丈深渊,便要踩着朝臣们登上至高的巅峰!
李涵眼眸微动:“绛王殿下还挺关心天子的。”
李涵说完,突然觉得自己的口气酸溜溜的,好像……好像带着那么一点点吃味儿?
不不,我才没有吃味儿!
李悟也听出了他的口气,道:“涵儿你是……吃味儿了?”
“呸!”李涵反驳:“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本王吃味儿?”
李悟笑道:“好好好,是小叔不配。”
李涵不耐烦的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夜闯军营,难不成是来行刺我的?”
李悟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是天子派遣来的使者。”
“使者?”李涵上下打量的冷笑:“夜行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也算是使者么?”
李悟解释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扈行营地出现刺客的事情,刺客乃是你营中的逃兵,用的还是你营中的兵器。”
李涵道:“天子震怒,想要拿我开刀,这件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不劳烦绛王殿下亲自跑一趟,哦我知了,原你是来亲自下战书的?”
“并非,”李悟道:“天子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于你的。”
“栽赃陷害?”李涵道:“他既然清楚,竟然还要出兵?怕是终于找到了由头罢!”
李悟道:“涵儿,你错怪天子了,天子是想与你合作,引出那个背后里栽赃陷害你之人。”
“合作……”李涵眯起眼睛。
李悟点头:“无错,合作。”
李悟将移书拿出来,递给李涵,李谌的意思是,两面假意出兵开战,这消息被幕后之人听说,一定会蠢蠢欲动出来分一杯羹,到时候李谌与李涵便会调转矛头,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李涵有些犹豫,李悟劝说道:“涵儿,这对你是一件好事儿,不是么?你虽盘踞淮南,但小叔知你有多难,淮南这么多难民,你要驻军,又要派兵赈灾,如今淮南节度使已经归顺了朝廷,没有人给你补充辎重,你在淮南是无法长久的,很快便会被掏空,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与天子讲和。”
“讲和?!”李涵冷笑:“天子是打消了出兵契丹的心思了么?”
李悟一阵沉默,没有立刻回话。
李涵道:“只要他一天没有打消出兵契丹的心思,我便一日不会与他讲和!”
李悟沉声道:“涵儿,陛下也在妥协,他这次发兵淮南,不是来镇压你的,而是来赈灾的,想必你也看得出来,陛下来到淮南之后,为百姓做了多少事情,凡事都是亲力亲为,我相信经过这件事情,他会重新考虑发兵契丹的决策。”
“小叔倒是信任天子,”李涵的口气还是酸溜溜。
李悟沉默了良久,道:“小叔是心疼你,不想让涵儿你苦守在这个地方,说到底,你是为了大唐的江山,大唐的子民,一旦真正与天子开战,你便会背上叛贼的污名,到那时候……便没有退路了。”
李涵心中一动,看向李悟,李悟的眼目也正紧紧凝视着自己,李涵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的,心底里突然有些委屈。
可能也是他真的委屈罢,毕竟这么久了,淮南虽然富庶,但是李涵带着军队寄人篱下,日子过得实在不好,淮南又发生了灾情,淮南节度使和豪绅王家不管不顾,李涵却不能装作没看见,他的积蓄全都被掏空了,但对于天灾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治不了根本。
李悟靠近了一步,慢慢纳住李涵的手,将他拉过来,抱住李涵,让李涵靠在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道:“涵儿,与陛下合作罢,这样对你,亦或者对淮南的百姓都好。”
李涵没有挣扎,靠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道:“我要考虑。”
“好,”李悟十足温柔的轻笑道:“你考虑罢,小叔不催你。你记住,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小叔都不怪你,都会支持你,永远……”
“听说了么?”扈行营地中,几个小太监窃窃私语。
“好像要开战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最近神策军有动作,似乎是要和江王开战了!”
“哎呦喂,了不得!”
假“刘觞”听到小太监们八卦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就在此时,刘觞走了过来,呵斥道:“不好好干活儿,嚼舌头根子倒是厉害?”
小太监们连连扣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刘觞端着架子,十足傲慢的道:“嘴巴最好都长些把门儿,若是我再听到有人嚼舌头根子,便通通告知枢密使,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小人不敢了!不敢了!”
“还不快滚?”
“是是是!”
小太监们离开,假“刘觞”有些遗憾,没有再都听到一些内情,刘觞则是故意挑了挑眉,不着痕迹的往假“刘觞”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阿爹!”
刘觞叫住“路过”的刘光,压低了声音,用很轻很轻,但是确保假“刘觞” 能听到的声音道:“阿爹,听说陛下要与江王开战了?”
刘光左右看了看,道:“这个话可不要外传。”
假“刘觞”本有些遗憾的,以为自己没听到有用的信息,哪知道刘觞竟然与刘光讲起了开战的事情。
刘光可是枢密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一定是最先知道的。
刘光低声道:“的确如此,天子已经令郭将军和没庐将军点兵,暗暗的准备着,想要在浅水滩附近,埋伏李涵的兵马。”
“浅水滩?”刘觞故意装作惊讶的模样,提高了嗓门儿:“哦——浅水滩啊!”
说完,又捂着嘴巴,小声的道:“埋伏之事,一定十分机密吧?”
“正是,”刘光道:“除了两位将军,将士们全都不知情,到时候服从命令便是了,这次偷袭江王的军队,天子势在必得!”
假“刘觞”听到这里,暗暗记住,还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小心翼翼的离开,往王尚书的营帐跑去。
王尚书从幕府回到营帐,刚一回去就看到门口有人转磨,连忙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与我碰头么?”
“小人有十万火急的大事,禀报大人!”
王尚书低声道:“进来。”
二人鬼鬼祟祟进了营帐,王尚书道:“什么事,快说!若是让人发现你我勾连,恐怕坏事!”
“是是,”假“刘觞”道:“小人方才偷听了枢密使的谈话,陛下已经令郭郁臣与没庐赤赞点兵,不日将在浅水滩附近,偷袭李涵的军队。”
王尚书眯着眼睛道:“怪不得天子这些日子,总是着集朝臣到幕府议事,反反复复的盘问粮饷和补给的问题,我还以为是为了赈灾,原是为了与李涵开战,正在清点辎重呢!”
假“刘觞”道:“大人,这是个好机会啊!天子与叛军李涵开战,李涵没有了淮南节度使的帮助,根本不成气候,而天子的神策军没有真正上过战场,都是一些青瓜蛋子,两边打起来,坐收渔翁之利的,还不是大人您么?”
王尚书道:“你的意思是……”
假“刘觞”道:“天子在淮南这么些日子,小人也看出来了,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之人,虽然王郎君已经死了,但是天子仍然在追查王家贪赃枉法的事情,这事儿……若是查到大人头上岂不是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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