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暖壶里的水或者炭怎么来,那就得靠炉子。
陈竹说:“少爷们都是读书人,不大理会家里这些琐事,但咱们确实缺一个烧火的地方。这院子我看过了,比较小巧精致,不大合适砌灶台,我觉得咱们缺一个炉子。”
何似飞非常赞同陈竹的想法。
似乎是察觉出何似飞眼底的同意,陈竹说得愈发起劲儿:“烧炉子呢,天晴了就放在院子里烧,下雨的话就抬进堂屋。少爷们平日里喜欢在堂屋吟诗作赋,炉子放在堂屋,倒也暖和。”
何似飞刚想提醒他在屋里烧炉子,小心一氧化碳中毒,陈竹继续说:“堂屋的大门一向不关,咱们俩又在一旁伺候,烧炉子不会出事。”
何似飞点点头。古人也是非常有生活常识的。
两人晚饭吃的是包子,为的是早点吃完,看看有没有卖炉子的商铺,询问价格后,回去再跟少爷们报备,好尽快做决定买炉子。
晚上这一趟进入店铺询问价格,基本上都是陈竹在说,何似飞在后面听着。他虽说上辈子也是阴沟里混出来的,但他这辈子没怎么出过门,对物价都不了解,听陈竹一路问价砍价,对古代的物价倒也有了一点基础概念。
何似飞默默把这些价格记在心里,打算日后将其一一记录成小册子。
这是他的习惯,毕竟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物价,记录下来好做比对——在这种信息闭塞的时代,把东西低价买入,运送到另一个地方高价卖出,是最方便的赚钱手段之一。
何似飞倒也不是想要做倒卖,只是他喜欢将自己能接触到的信息整理归类,这样日后万一有用,便可以有备无患。
不得不说,这也只有在朝不保夕的环境里长大的人才会有如此谨慎的姿态。
这份谨慎与全局观已经印刻进何似飞的骨子里,即便在和平年代休养生息四年,一旦出了远门,立刻就重新扎根发芽。
晚上,高成安与陈云尚果然夜不归宿。虽说下午已经有人报过信了,但陈竹一直担心何似飞小小年纪,不懂那人话语里的暗示,会多加询问两位少爷怎么还不回来。故此,他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一会儿该如何解释。
幸好,何似飞只关系现在的物价,跟陈竹聊的也都是一些小玩意儿的价格。直到回屋,他都没提起他那个高成安堂哥。不管他是不是忘了,反正都让陈竹松了口气。
毕竟,何似飞还小呢,解释这些在陈竹看来怪不好意思的。
何似飞并不知道陈竹在心里想了那么多,他只是觉得高成安堂哥与陈云尚少爷这才刚来县城的第一天,就跑去青楼,夜不归宿,有点太过风流。明个儿就得去私塾拜师,今晚还在青楼厮混,可真是……不大像个正儿八经来念书的读书人。
不过,何似飞也只是想想而已,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书童,压根没有置喙主人家私生活的权利。万一真的有人能情爱事业双担,双丰收呢。
第二天寅时还没过完,刚有更夫敲过铜锣,表示宵禁结束,每个区域都可以互相通行时,正在睡梦中的何似飞就听到有人在拍门。
声音不算大,但也不小,住在距离大门比较近的他和陈竹应该都能听到。
何似飞起身穿上草鞋,见窗户处还是黑咕隆咚一片,而对面陈竹屋子的门已经‘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是陈竹在院子里小跑的声音。
何似飞也赶紧推开门迎上去。
高成安和陈云尚都还算清醒,只是身上的酒气和脂粉气挺浓,一旦靠近点,就知道他们俩昨晚干什么了。
高成安已经有点慌,他进入堂屋后,在自己身上嗅了好几下,苦着脸,“陈兄,这可怎么办,带着这身味道去拜师,我怕夫子会把我打出来。”
“放心放心,这种事我很有经验,咱们方才在绿意小院里已经洗过澡,现在这味道不过是衣服上沾染的,你回屋脱了衣服,用湿毛巾擦一遍身体——最后,再兑开一点墨水,抹在脖子下面和手腕,保管一会儿满是墨水气。”陈云尚哈哈大笑,端的是潇洒风流之态。
“还是陈兄你有办法!”高成安眼睛一亮,立刻让何似飞去打水。
这院子里没有水井,不过昨儿个何似飞出门逛过,知道水井距离此处不远,应了一声后立刻拎着水桶出去了。
陈竹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他的背影,担心何似飞这小小年纪的出什么危险。
但在场其他两人都是被伺候惯了的,并不会想到这些,陈云尚又吩咐陈竹:“去外面买些带热汤的饭食回来,馄饨、汤面随意。”说完,他转头看向高成安,说,“吃点热的,把嘴里的酒意驱散些,反正一会儿咱们跟夫子不会挨那么近,这么点酒气,夫子闻不到的。”
高成安已经彻底放下心来,跟陈云尚对视一眼,眼里流露出的是万分钦佩。
陈竹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怎么,在镇上你家父母不许你出来玩?”
陈竹不知道高成安怎么回答,不过怎么回答也不关他的事,他只觉得昨天下午来的那个哥儿说的真对——可千万不能把心放在陈云尚少爷身上,不然,这辈子恐怕只能在满腔怨气中度过。
陈竹离开没多久,何似飞就拎着水桶进来,他将水分别倒进两个水盆中,各自还放了一块布巾,送到两位少爷房里。
接下来,就没何似飞什么事情,他将高成安跟陈云尚一会儿拜师要送的仪礼收拾好——毕竟这个一会儿肯定是他和陈竹各自背一份,与其到时手忙脚乱,还不如现在整理好。
何似飞在堂屋整理要送的礼,那边陈云尚和高成安隔着两扇门与一个堂屋,大声聊着天。
“云尚兄,你怎会对哥儿的身……如此知晓?”高成安本来想说什么,但想到何似飞在外面,便隐晦了些。
“怎么说我也比你大三岁,在这方面知晓的肯定比你多,再说,你难道仅仅只当陈竹是我的书童吗?”
“啊?”高成安惊讶。
接下来的话,何似飞其实并不想听,毕竟涉及到陈竹的隐私,但陈云尚对此毫不避讳,在自己屋里一边擦身,一遍给另一个屋子的高成安大声讲——
原来,陈竹今年十五,在这时代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但因为哥儿不受待见,他家根本没有被媒婆找上门,父母就想让他给陈云尚表哥做通房。
起初,陈云尚的母亲死活不同意这件事,他觉得儿子打小就聪明,在私塾里读书也是佼佼者,她希望儿子考上秀才后,再给他物色一位大家小姐。
——这便是亲爹亲妈了,都觉得自家孩子是可以配得上天仙的。
因此,陈云尚的母亲觉得儿子就算要通房,也不要哥儿身份的,他家又不是没钱,买一个丫鬟回来便是。
刚开始,他们确实给陈云尚买了个相貌清秀的小丫鬟,但谁知俩人才相处一个月,陈云尚就被小丫鬟迷住,功课都落下,在私塾里被夫子打了手板。
这件事传到陈家父母耳朵里,真是捶胸顿足、后悔不迭。陈云尚的母亲立刻将那丫鬟送走,然后把老实木讷、心地单纯的陈竹接了过来。
现在距离那小丫鬟被送走还不到半年,陈云尚对她的思念还没消,自是看陈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宁愿去青楼都不碰他。但考县试之前,他被压在家里不许外出,唯一能面对的只有陈竹。高成安说自己火气大,没办法,就让陈竹褪去衣服给他把玩。
陈云尚说到这里时,何似飞手一重,差点没把他送给夫子的那份腊肉给掰断。
何似飞并非出于同情或者怜惜,他生于末世,自己从小又双腿残疾,最不喜欢的就是同情和惋惜。他只是愤怒,这陈云尚看起来仪表堂堂,但内里,可真是个人渣。
那边高成安显然也被陈云尚这句话给震撼到了,从他说话的声音里都能听出他的嗔目结舌:“还、还能这样?”
“哎,成安啊,你还是太嫩,日后兄长有什么好玩的,一定带着你。”
“我、我不……”高成安下意识要拒绝,他来县城是为了好好念书,考秀才的。但一想到这屋子是陈家人提前租的,这陈夫子是陈云尚给他作保的,他就不敢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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