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十二生肖憨态可掬,活灵活现,看着便让人心情能好上不少。
乔影垂眸看着这木雕,随手拿起一个,还能看到木雕在车壁上投出的光影。乔影晃了晃木雕,那光影也随之晃动,居然真让他的心缓缓放松下来。
嬷嬷退出前,下意识看向乔影,随着车厢门的缓缓合拢,她好像看到了……少爷眼里是有了点笑意吧?
一声低沉的闷响后,车门彻底并上,里面的光,还有眸中带了些许笑意的少年,都被隔绝在内。
另一边,何似飞和陈竹各自洗完澡,将发丝绞得半干。
何似飞这边收拾得快,已经躺下,陈竹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少……似飞,我熄灯了。”
“嗯。”何似飞应声。
油灯遽然被盖灭,屋内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一夜好梦。
清晨,何似飞从柔软的床榻上的醒来,差点以为自己再次穿越,他定睛看着床顶的帷幔,思考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他现在住在一晚上九百文的客栈里。
悦来客栈的上等房并不临街,听不到那些独属于早点摊位的叫卖吆喝。取而代之的是梢头的鸟鸣,好不清脆。
何似飞躺了一会儿后,陈竹那边才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昨儿个陈竹根本睡不着,他几乎是临近天明才浅浅睡去,现在听到鸟鸣,立刻惊醒。随即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声音。
何似飞难得赖床片刻,听到陈竹起了,自己也穿衣叠被,拉响门口的铃让小二送来温水洗漱,随即是一些常见早点,量不大,但胜在种类多。
小二已经不是昨晚那位,但态度一样的热情,说:“客官,这是咱们店的早点种类,您先都尝尝,您觉得哪个味道好,明儿个咱们就给您把哪个多送些。”
陈竹此前就算跟着陈云尚住过这家客栈,但那都是陈云尚住在下等房内,他在旁边打地铺。客栈并不提供送热水和餐点服务。
他本以为自己一会儿要去问小二哥该去哪儿打水,然后端回来伺候何似飞洗漱,没想到小二把一切都做好了。
何似飞倒觉得这样不错,他和陈竹刚搬出来的第一日并没有多么兵荒马乱,反而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便是个好开端。
吃完饭,何似飞站起来在屋内活动片刻,最后坐在桌案旁,拿出自己画好的样式,开始雕刻工程。
陈竹的外间也有窗户和书案,只是不如内间的大,他就坐在这里为何似飞做鞋子。
刚纳下一针,陈竹昨晚已经快要流干眼泪的眼睛再次泛起湿意。
人生大起大落对他来说不过如此。昨晚还在想着如果陈少爷真要带他去青楼,让那么多人玩弄他,他真的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可似飞少爷短短几句话,便买下他、救了他,还带他搬出来……陈竹只感觉自己心尖疼到不断颤动。
——那疼不是因为委屈,是出于感激。
他们这边日子有条不紊的过,陈云尚和高成安那儿则有些手忙脚乱。
他俩一大早才从画舫出来,满身酒气和着脂粉味,蒸腾出一股香到糜烂腐败的味道。大老远一闻便知道这俩人昨晚厮混去了。
——这样确实风流,但却是下流的‘流’。与读书人正儿八经的风流倜傥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关。
“陈竹,打水,我要擦身。”陈云尚进入院子后便一通吩咐。
高成安则不好意思像刚到县城来那日一样吩咐何似飞,只是说,“云尚兄你先回去,我自己给我打水。”
陈云尚见高成安这么说,不自觉便想起何似飞的所作所为,眼眶被气得发红——何似飞那少年跟陈竹非亲非故,他凭什么会维护陈竹?一定是陈竹瞧着何似飞有独自在县城立足的谋生手段,这才招惹他!
“哥儿就是下贱。”陈云尚啐了一口。
可直到高成安拎起一个水桶,准备出门接水,才发现院内除了他和陈云尚的说话声外,寂静的可怕,好像两个厢房内没有住人一样。
高成安心生疑虑,拎着空水桶走到何似飞屋前,敲了敲门:“似飞,似飞,起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高成安好像还听到了自己敲门的回声。
但就是没有丝毫反应。
高成安心里有了一个很不好的猜测,他有些慌张,想要直接推门,却还记得‘君子端方正直’,再次敲门。
这次好像用力大了一点,只见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光线照入屋内,空空荡荡,别说是人了,连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高成安彻底愣住,他放下水桶,大步走入屋内。
只见床头放着一张巴掌大的纸,仔细一看,上面只简单写了一行字:[成安表哥,我带陈竹暂住客栈。书童一职,暂不能代劳,抱歉。]
字迹潦草到一看就是临走前着急摸黑写出来的,其笔锋、架构也能看出来着实是刚练字蒙童写的,但还是让高成安感到无比心惊。
——这距离似飞说自己要学写字、念书才多久,就能把这些字写出来,这个记忆力着实算很出众了。
然而这其实是何似飞昨晚用嘴叼着笔像鬼画符一般写完的。
他都没有用左手写,毕竟左手因为他经常从事雕刻的缘故,比一般人灵活许多——即便是左手的字,看起来也绝不像是新手写的。
高成安想到昨晚那场闹剧,心下渐沉,一面是他的表弟,一面又是他一直仰仗着的云尚兄,这俩因为陈竹闹矛盾,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劝。
其实,高成安心里是觉得何似飞是对的。
陈竹虽说是通房,但那也是良家出身,更别说陈竹也算是陈云尚的表亲。就这么带去青楼给朋友们玩弄,高成安自己心里也是拒绝的——毕竟他跟陈竹同住一个院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上回听云尚兄说他和陈竹的往事,他就已经觉得有些尴尬了。
但云尚兄那些朋友们偏偏又是另一套说辞,他们甚至觉得朋友间将自己的妾室互相送给对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高成安站在中间,除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捏着这张纸,高成安喃喃:“哎,似飞带陈竹走了也好,现在似飞身上有钱,只要住正儿八经的客栈,不被人骗,应该暂时不会出事。”
他将何似飞带着陈竹出去住的事情简短的说了一下,不等陈云尚回应,便拎着俩水桶出去打水了。
既然陈竹不在,陈云尚这边肯定没人伺候,他总不能把陈云尚晾在一边。
以前大家都在小院的时候,何似飞一般不让陈竹打水,他说这种重活儿就该自己做,高成安将此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打水有多累。
但他忘了,即便何似飞只有十二岁,即便他有些瘦弱,何似飞在家里还是做很多农活的,他的力气和耐力都不是寻常书生能比的。
高成安虽然比何似飞大三岁,力气是够了,但那也仅仅局限于拎一下,让他将两桶水从水井处拎回小院且不洒,那真是……做不到。
等高成安将水桶带回去,两桶水只剩下两个半桶,他和陈云尚各自凑活着擦洗一遍,又在腕上点了点墨汁,最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已经快到夫子规定上学的点。
可这会儿两人的书箱还都没收拾。他们俩只能囫囵一装,将其背在背上,立刻朝着学堂跑去。
这一早上进行的兵荒马乱,还差点迟到——他俩跟着陈夫子一同进了学堂。
陈夫子从来不会看在陈云尚是他本家亲戚的份上就给对方留面子,相反,他对陈云尚会要求的更加严格,甚至午时还将陈云尚留下抄书。
陈云尚饿着肚子,耐着酷热,在太阳下抄书,偏偏罚他的人是陈夫子,陈云尚一个字都不敢说,等到半下午回到小院,整个人已经快要累瘫。
何似飞这边,雕刻了一个上午,下午继续去城东书肆背书。
还是老位置,何似飞站着看书,他偶尔一偏头,只见那留给书生们誊抄的屋子内空空荡荡,最近县学考核,好多人都去看热闹了。不知为何,何似飞突然想到前日看到的那位鹤发老者,对方见他买了余明函老先生的诗集,好像颇有感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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