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奴去打探过了,说是这些日子,常有这样的画舫停驻,还有人见过穿着锦衣卫服饰的人上下呢。”丘聚低声禀报。
锦衣卫?那便是钱宁了……
想不到如今钱宁与江彬争宠竟到了如此白热化的程度,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挑唆皇帝微服游乐,四处搜罗美女妖童,朝政废弛不说,中间花了国库多少银子,祸害多少良家妇女,又累得多少百姓苦不堪言,却不是这些权豪势要所考虑的了。
朱厚炜越想越觉得无趣,突然有些不想再等,便对朱厚照的贴身内侍交代几句,独自一人下了晚晴楼,沿着秦淮河漫无目的地漫步。
这一片在四五百年后会成为众所周知的5A景区,会在每一个公共假日挤得水泄不通,在每一次提名最让人失望景区排行榜上名列前茅。可如今它却如此复杂、又如此让人着迷,有文庙贡院,儒衫文士在此苦读圣贤书,有秦楼楚馆,花魁神女在此倚门献笑,也有寻常巷陌,村哥里妇在此淘米浣衣。
而仅仅一百五十年后,天翻地覆、山河破碎,亦是在此处,风尘侠女血溅桃花扇,衮衮诸公、碌碌汉臣,却剃了头发、弃了衣冠,换上鞑虏衣裳。
天色渐暗,朱厚炜不知不觉走到了乌衣巷,如今魏晋风流荡然无存,唯有斜阳衰草。
他正自伤春悲秋,忽而听闻有急促脚步逼近,再一抬头,就见几名黑衣人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包抄过来,各个手执利器,显是来者不善。
因近日伴驾,朱厚炜身边只带了巴图鲁等寥寥几人,锦衣卫更是一个都不在身边,见这些人面露精光、虎背熊腰、步履轻盈,功夫应当不低,难免有些心慌。
“公子快走。”巴图鲁闪身站在朱厚炜身前,抽出佩刀,其余人等不论护卫还是内侍,都将朱厚炜围在正中间。
朱厚炜也冷静下来,细细打量来人穿着,随即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刺客明显训练有素,下手也极其果断,直接朝着最弱小的几个内侍直冲过去,下手狠辣,不留一点余地。
很快,平常为朱厚炜端茶递水的小内侍便已经挂了彩,可他却一点未敢退让,强撑着一口意气,挡在朱厚炜前面。
朱厚炜看他伤得不轻,很有些不忍,又觉得敌我力量悬殊,这么下去绝非长久之计,便道:“诸位好汉,倘若今日高抬贵手,放过鄙人,鄙人将为每位好汉奉上白银千两。”
他其实根本不曾奢求他们会同意,只是留意他们神情,发现除个别人露出一闪而过的犹豫,其余人均像是提线傀儡一般,只知拼杀,显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死士。
眼看着所有人都已负伤,不少甚至命悬一线,朱厚炜蹙眉悄悄从袖中取出那小小的火铳,对着打头那人的额心就是一铳,随着那人应声倒地,其余人的攻势更加疯狂,意图绕过护卫,剑锋直指朱厚炜本人。
朱厚炜还是头一回杀人,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可潜意识却告诉他不能有丝毫慌乱,几乎不带任何迟疑地向着另一个相对静止的刺客射击。
又击倒三人,朱厚炜忽而面色一白——装填的火药即将耗尽,火铳也是不能用了。
第十四章
“快走。”朱厚炜突然开口,不独护卫,就连死士们都愣了愣,心道这时候才想着撤,未免也太迟了。
就在此时,突然有三四人从天而降,仿佛已在墙头蹲伏了许久,再定睛一看,各个身着武备常服,打头那人身着麒麟服、手持绣春刀,竟是崔骥征!
“崔二公子竟是锦衣卫么?”虽不合时宜,但巴图鲁仍忍不住讶异道。
朱厚炜虽亦有些惊讶,但想起一路以来其诡谲行迹,只觉疑窦顿开,见情势扭转,便忙招呼着照料伤员。
这些死士功夫已极是厉害,可与成日在刀山血海里拼杀的锦衣卫相比,仍是稍逊一筹,渐渐地便落于下风,也不再恋战,只想撤离。
锦衣卫哪里会让他们如愿,不过三四人却变了好几次阵型,硬生生用刀光织成一道网,让这些人无处可逃。
朱厚炜撕了自己身上中衣,给伤势最重的小内侍包扎,“你千万不能睡过去,一定要醒着。”
小内侍年纪不大,却很听话,死死咬着自己嘴唇以保证神智清醒。
就在锦衣卫即将制服这些死士时,异象突生,头领突然拔刀砍向自己人,其余死士仍在抵抗锦衣卫,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成了刀下亡魂。
“不好,他要灭口!”崔骥征大喝一声,飞身上前堵住那头领去路,其余锦衣卫则放缓攻势,将残余的两名死士和头领隔开。
从前在北书堂时,朱厚炜便知崔骥征于武学颇有天资,却未想到他如今却精进到如斯地步。他身形纤长,看着弱不禁风,却不想出招狠辣、力道十足,对上虎背熊腰的首领丝毫不落下风。
崔骥征先卖了个假动作,随即趁其不备,锋利无匹的绣春刀劈斩下去,首领躲避不及,硬生生用左臂扛了一刀,方一个野驴打滚,狼狈不堪地朝着暗巷逃窜。
许是带的人手不多,又担心此为调虎离山,崔骥征并未上前追击,而是上前查看蔚王府等人情况。
剩下的死士死里逃生,对着锦衣卫下跪求饶,听口音似乎带着浓郁的江西口音,甚至有一人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宁王杀我”。
“谢骥征相救。”朱厚炜上前作揖,“若不是你及时赶到,今日我等怕是成了孤魂野鬼了。”
崔骥征仔细端详他,见他只是皮外伤,也松了口气,“云兴兄客气,扶危济困本就是锦衣卫分内之事,何况你我亲戚之谊、竹马之情?”
他带来的那几个锦衣卫显然并不知朱厚炜身份,正忙着帮那侍茶小内侍救治,朱厚炜缓步走上前,见他气若游丝,痛得脸色发白,但小小年纪却一声不吭,不由得有些怜悯,低声道:“我当年从禁中带出来的伤药还剩多少?赶紧给兄弟们用上。”
巴图鲁在袖中一阵摸索,取出一个瓶子,哑声道:“幸好今日带了。”
“他叫什么名字?忠勇可嘉。”崔骥征显然也看到内侍们舍身救主,对这个侍茶小内侍印象颇深。
“回崔大人的话,他叫李芳。”巴图鲁恭敬答道。
名字如此相像,却让朱厚炜瞬间想到一个人和那句著名台词——思危、思退、思变,难不成当真是他?
不管他是否是那个心机深沉却结局凄凉的权宦原型,他是真真切切地救过自己,心念一转,朱厚炜俯身,对李芳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日我定当报还。我看你面相必是有福之人,你可务必要撑下去。”
崔骥征心知朱厚炜本该暂住在南京皇城,可见他如今是微服,便试探问:“云兴兄可要找个驿馆或是客栈打尖?若是不弃,不如去我那暂住?”
朱厚炜还正思索此事如何处置,还未想出个章程,愁着回去如何瞒住,正好崔骥征递了个梯子,喜道:“知我者,骥征也,那便叨扰了。”
崔骥征一行锦衣卫也不知在查什么案子,竟赁了个不小的宅院,一人分了一间厢房住下,许是觉得朱厚炜气度不凡,又或许知晓崔骥征的亲戚非富即贵,倒是极自觉地腾了两间出来安置病号,又拿了崔骥征的名帖请了太医过来。
见巴图鲁、李芳等人暂且无事,朱厚炜安抚一番,便自然而然地跟着崔骥征去了他的厢房。
“殿下今日受惊,要不我去和他们挤一挤,殿下一人安寝?”崔骥征客套道。
朱厚炜笑笑,“他们已经够挤了,你我又不是不曾同榻而眠,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崔骥征敛了笑意,单膝下跪拱手道,“先前差事在身,不得以真实身份相告,请殿下宽宥。”
朱厚炜将他扶起,“你按规行事,我如何会怪你?”
“那些死士是何人指使,殿下可有猜测?”崔骥征起身,边为朱厚炜包扎伤口边问。
他这么一动,朱厚炜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左臂竟也被刀划伤一道,沾上伤药火辣辣地疼,又不想在崔骥征面前显得娇气,便忍痛云淡风轻道:“并无,但我最起码知道不是谁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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