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虽也见了这天象,但却未想太多,仍然按部就班地走流程,当他叩下最后一个头,突然觉得应当说些什么,于是便将额头贴在青砖上,
他本想说些“竭忠诚而事君兮”“佑我大明万万年”之类的套话,可不知为何,这些年熟读的那些子曰诗云统统化为乌有,满脑子都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些朱元璋不知听不听得懂的崇高理想,正当书到用时方恨少时,猛然福至心灵,极小声地祷祝:“既为朱氏子孙、大明子民……我活一日,定不会弃百姓与社稷于不顾。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众人只见他跪伏在地、念念有词,各个心急如焚,却又不好打断他,孰料就在他起身时,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直射下来,乌云缓缓散去,狂风霎时止息,又是个和风丽日的好日子,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
朱厚炜也不去管众人的啧啧称奇,也懒得告诫他们守口如瓶,对百官拱手道别便向外走去。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蔚王的仪仗已然停在陵园之外,蔚王竟然一刻都不打算停留,径自登上象辂。
车队极快地驶出城门,只留下数道车辙。
徒留众人看着仪仗远去的残影,瞠目惊舌。
“蔚王殿下当真与众不同……”南京礼部尚书诚挚道。
【第五卷:疑云】
第一章
正德九年,乾清宫突遭大火,一夜之间化作灰烬。
帝下罪己诏,杨廷和率群臣劝罢弊政,帝不允。
兵部尚书陆完受宁王贿,复宁王护卫,百余江湖人入府,鱼肉乡里、无恶不作,民间称其为把势。
唐寅应宁王聘,入宁王府,教导娄妃。
正德十年,唐寅装疯离宁王府,返吴县途中又被蔚王延揽,入蔚王府。
正德十一年,李东阳离世,赠太师,谥文正。
转眼已是正德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朱厚炜二十三岁诞辰。
“殿下起身了么?”丘聚风尘仆仆。
“昨儿个殿下不知又读了什么书,将近三更天才歇下,如今怕是睡得正沉呢。”李芳显然已在门外候了一阵,不停搓着手。
王府虽大,却也无多少要事需要处理,有靳贵孙清两位长史主持大局,再加上朝廷选派的其余官吏协助,朱厚炜乐得垂拱而治,做个甩手掌柜。至于他名下的资产,比如田庄商铺的经营,则交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丘聚打理,忠心耿介、寡言少语的巴图鲁则负责府中护卫,贴身伺候的已换做先前舍身救主的李芳。
丘聚蹙眉,“那可如何是好,我刚从京师回来,崔佥事有封急信要我呈送王爷。”
“崔佥事……”李芳立时反应过来,“崔小公子升了?”
丘聚点头,“刚升了指挥佥事,仍在北镇抚司。”
“既是那位的事,可要直接通传殿下?”李芳迟疑道。
丘聚叹了声,“你也在殿下身边有阵子了,如何能不知,除了圣上他老人家,可不就是崔公子的事最紧要么?”
说罢,他轻咳一声,“殿下,臣丘聚有要事禀报。”
里间传来一声闷哼,“进。”
丘聚李芳二人垂着头入内,朱厚炜穿着寝衣呆坐在榻上,眼神迷蒙,显然还未醒神。
“崔二公子刚升了北镇抚司指挥佥事。”丘聚先挑好的说。
朱厚炜不说话,若只是如此,根本不必扰他早憩。
“崔凤征崔大公子几年前娶了尚书刘龙之女,去岁刚得一子,刚抓了周就突然身染恶疾,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崔佥事猛然想起殿下引荐的葛太医,便连夜去寻了。”
“大表兄如何了?”朱厚炜蹙眉。
“大公子自国子监回府,不料在路上为贼人殴打,随即回府后便血流不止、昏迷不醒,直到葛太医前去诊治方险险捡回一条命。可如今仍是昏昏沉沉,还犯了血痢。”见朱厚炜听得专注却有些不耐烦,丘聚知他焦心,赶紧长话短说,“现下就差一味药,大长公主府没有,去宫里讨了,宫里也说没有,便只好请殿下相救。”
“既如此,给他便是,何必再来问我?”
丘聚苦笑:“此药名为蚺蛇胆,伪者众多,极难有真,又是止血的救命药,就算是廷杖都能救得回来,故而早已是有价无市了。葛太医查了档,大内有两副,不知为何太后和陛下都不肯赏赐,此外只剩下一副,便是在殿下这。”
“不必迟疑,差人快马加鞭给表兄送去便是。”朱厚炜不假思索,“人命关天,我非小气之人,崔家也非外人。这事难道还需要来问我么?”
丘聚赶忙嘱咐内侍去药房取药,“崔佥事说了,若殿下应允则直接请王府的锦衣卫送去。”
朱厚炜自无不可,见他还有事禀报,便道:“先前我给骥征的贺礼,他收到了么?可还喜欢?”
去岁大长公主身子大好,赶紧又给崔骥征定了一门亲事,不知是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番崔骥征压根未去相看,全凭母亲做主。定的听闻也不是京城高门大户的姑娘,只是个江南书香门第的女儿,俨然低调到了极致。
丘聚低头,“恐怕殿下的贺礼是用不成了,那顾家千金……殁了。”
朱厚炜大惊,“什么?”
“似乎那小姐自幼体弱,染有肺疾,其家人意图攀附公主府,收买了大长公主派去打探的嬷嬷,瞒下了此事。今年江南冬日多雨,格外阴冷,那小姐受了风寒,没挺过去……”
“锦衣卫查过了么?”朱厚炜虽不觉得朱厚照还会如此无聊,但仍是问了一句。
“并无异常。”
那便当真是红颜薄命了,想不到崔骥征的姻缘竟如此多舛。
朱厚炜缓缓叹了声,“实是命运弄人了。骥征他可还好?”
“崔佥事倒是看不出多少悲色,没过几日大公子身子便不太爽利,更是无暇悲戚了。不过殿下送的贺仪,特别是亲手做的几样家具还有唐先生画的几幅字画,他都收下了,很是欢喜。对了,这是他让臣捎来的书信,内情殿下一看便知。”
朱厚炜接过书信放在枕边,起身更衣,“你赏锦衣卫的弟兄们些许银子,请他们务必要快,不独是那蚺蛇胆,什么老参石斛雪莲一类,多捎些去,救人要紧。”
丘聚应了,又轻声道:“此外,殿下极其关注的那王守仁,先在横水破八十四寨,剿贼六千人,又回师赣州,在利头歼匪两千余人,如此赣南的山贼算是尽数平定了。”
前年那被宁王买通的陆完改任吏部尚书,王琼接任兵部尚书,引荐极其赏识的王守仁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主要是为剿灭山中群贼。
这本就是王守仁除平定宁王叛乱外的另一大功绩,故而朱厚炜也并不惊讶,“那他如今在做什么?”
“大兴文治,建了不少书院,最大的便是那濂溪书院。”
朱厚炜一笑,“回头让人捐些银子去那些书院,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你这一路辛苦,京城诸事,难为你多留心。”
“为殿下分忧,不敢告劳。”
朱厚炜又说了些体己话,待丘聚谢恩退下,才走出殿门,在院中反复踱步。
他几乎已经确定先前在南京的刺客并非出自宁王府,可明察暗访了将近四年,幕后主使依然未有任何头绪。
如此沉得住气,这个对手才更让人觉得心惊。
第二章
“这女子虽风姿绰约,可不论仪态神色,别有一番凄婉哀怨,所谓别有幽愁暗恨生,正是画中之意。先生这幅画,可谓神乎其神,真神仙人也。”朱厚炜站在案边赏画,想起前世在上海博物馆看到的真迹就摆在自己的眼前,顿感命运玄妙,心潮澎湃。
他身旁站着的男子虽早已人过中年,但任逸疏朗、雅量恢廓,看着便不似常人,“承蒙殿下盛赞,寅不敢当。”
朱厚炜摇头:“先生莫要过于自谦。”
他静静地看了会,叹道:“也不知宁王府的娄妃可也是如此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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