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任何人,司渊渟幽冷的目光落在那在高台上此刻空无一人的龙椅上,极为平淡地说道:“因臣的父亲前礼部尚书司崇德并不愿与明阁老结党且总在殿上坦荡谏言,又多次提出改善民生的议案受百姓喜爱,令先帝不快更感天子之威受损,故而当臣从来朝的使臣手中救下陛下后,先帝以臣重伤使臣为由,降罪父亲与司家,又因明阁老向先帝进言以及后来的礼部尚书罪臣方本和捏造罪证,故而司家满门忠义良臣皆被处斩,妻女也都悉数没为官奴。而臣,则在当时仍是三皇子的愍悼帝进言下,被迫入宫成为太监。”
“原来,司家之难,明阁老也参与其中了。”司竹溪直到这时才又再看向明清求,她看起来安之若素,美而不落俗尘的容貌,眼角眉梢乃至拢起入冠的发丝,都显出她的端雅清贵,清冷的美目亮如皓月,“明阁老,本宫若当真德行有亏,那也是拜你所赐,若要论罪惩处,你也应当首当其冲。更何况,本宫,从来就不曾德行有亏。”
“教坊司中,本宫是首席乐师,于愍悼帝登基的第三年首次被指名正式侍寝,案上有记,清楚明白。此后四年间,本宫乃为教坊司之首,仅为愍悼帝一人侍寝。在愍悼帝下旨赐婚之前,本宫于宫内每一次都是得了愍悼帝宣召旨意再行侍寝,敢问明阁老,本宫到底是如何贞节早失,德行有亏?”转身面对众臣,司竹溪下巴微扬,她从来就不怕这些人的羞辱,也不怕外面的人对她在教坊司那段过去的议论,因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清白坦荡,“若说本宫在教坊司是以色侍人,本宫敢问,在指责教坊司女子以色侍人之前,所有曾看过本宫于宫宴上奏乐的朝臣,难道不该先反省一下自身,读遍圣贤书却竟让女子以美色而非才学侍奉人,你们不以自己好美色为耻,却竟有脸指责被压迫不能反抗的女子。”
————
作者有话说:
咱就是说,滴血认亲是不靠谱,但古代也就这两种方法了。而且,楚七和圆圆本来就是亲人,不管咋样血都能融【反正咱也用不到白矾,明阁老也没机会用上清油呢】。
第143章 发人深省
殿内数名文武百官,竟是皆噤若寒蝉。
若是此刻说出这些话的,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他们必不会如此安静;然在他们眼前的人,是当朝皇后,不仅地位上远超他们所有人,更得皇帝宠爱撑腰,他们又岂敢抬头与她辩驳?
在他们低垂不敢直视前方女子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不忿和极欲反驳却不能的憋屈,也正因这样的情感产生,令这些人的眼中偷偷窥看的眼中都显露出了极其不屑之情。
而这些,无论是他们试图掩盖的想法还是情绪,司竹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在众臣面前极缓地来回踱步两圈,继续说道:“你们一定很想说,本宫这是在强词夺理,因为在你们心里,根本就从未把女子当人看,又怎会给予相应的尊重?你们认定了女子就是不如男子,从一开始就低看女子,不仅是你们作为男子自以为是的傲慢,也是你们极为可笑的自我羞辱却不自知。”
“你们看不起女子,却需要女子为你们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你们字句嘲笑妇人无知,却需要你们自己口中的妇人为你们操持内宅;你们自认强大,处处打压女子来彰显自己的力量,却不知这样的行为只让人看出你们内心与精神上的贫瘠脆弱,到底是怎样无能的人才需要欺负他们眼中的弱者来凸显自己。这世间,男子可做之事何其多,却吝啬于给女子一点立足之地。
“在你们眼中,一朝卖艺、卖笑乃至落入风尘,就不再是清白女子,就是失了贞节德行有亏,可,是谁让女子落入到窘迫境地的,是你们;退一步说,以色侍人何以为贱,不过是困于现实难有其他出路的女子求生之道,既没有作奸犯科也没有伤及任何人的利益,你们,又凭什么看不起凭自己能力谋生的她们?所谓礼法,是你们自己定的,你们列出条条规规论贞节论德行,然后催生出青楼教坊司这样的地方,再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沦落其中的女子,给所有人尤其是女子培养一种定式观念,让女子之间也互相蔑视,让女子也认为沦落风尘就是贱,这根本立不住脚的观念,千百年来是因你们竭力维护才会延续至今,因上位者是你们这些男子,才让所有人都忽略了极为重要的根本点。”
司竹溪字字犀利,将那块千百年来少有人去扯下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在这太和殿的正殿内狠狠撕开,她既未歇斯底里也未声泪俱下,只以冷静却同时极为有力的声线将话说出,将那些强行烙印在无辜女子身上的耻辱悉数还给这些在大蘅国内称得上有头有脸掌握着权势的朝臣们:“有求方有应,若非你们男子有那些不堪的需求,又怎会出现青楼教坊司等等的地方。真正应该感到羞耻的,从来就不是这天底下受到压迫的女子,更不是本宫,而是你们这些颠倒黑白詈夷为跖的男子!”
这是很多女子说不出口,或者说是没有机会也不能说的话。
司竹溪忍了多年,终于在这一日,这一刻将话说了出来。
这世上,谁都没有那个资格,看不起旁人,更没有资格,扼杀抹去身为人应有的品格与权利。
人贵自重,女子的清白不应该来自于身体,而应与男子一般来自于她的人格与品质,然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却一直都被忽略,令大多数人始终被蒙蔽误导。
偌大的正殿内,站着一大群朝臣也同时跪倒了一片,面对这些人,司竹溪虽为女子身形单薄却由始至终都并未露出一丝怯意,她立如松柏胸怀坦荡,举手投足间皆是端庄,她不认为自己的一席话,就能将所有人都清醒顿悟,若有如此简单,这几千年来女子就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压迫。
这些话,她是为自己说,也是天下所有女子说的,总要有一个人,一个女人,站出来说这些话,她相信,一百个人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个会被打动,一千个人里面也会有那么几个会幡然醒悟,积少成多,再微小的力量,再小的水滴也总有汇聚成奔腾涌流的一天。
若非还抱着楚慎独,楚岳峙是真的很想要为司竹溪这番话鼓掌,他相信,司渊渟也是一样的,因为他看到了,司渊渟注视司竹溪那赞叹不已的眼神。
然可惜的是,在这个大殿内,或者说是这个世上,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极其顽固永远都听不进别人话的人。
明清求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头发胡须皆已花白的老人,年过古稀仍在朝堂之上,有着他自己不容他人挑战的底线,而今已然一败涂地的他更是不允许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被践踏。
或者应该说,并非谁要践踏他,不过是他自己认为那是践踏。
有着明显驼背的年迈身躯抖如筛糠,明清求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司竹溪,他抬起手指着司竹溪,像是激愤到了极点,嘶声怒骂:“简直一派胡言!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刚刚陛下说了,你,你分明就是在教坊司的时候刻意勾搭陛下!什么仅为愍悼帝一人侍寝,都是谎言!是你无耻自辩的谎言!”
“明阁老,朕可没这么说过,如此歪曲朕的意思,可是大不敬的死罪。”楚岳峙斜睨一眼明清求,极为嫌弃地抱着楚慎独走到司竹溪身边,道:“朕不过是让明阁老想想,皇后和朕之间的情意是从何时开始萌生,可不曾说过皇后勾引朕这种话。朕跟皇后,在那时候可是清白的很,明阁老可别诬蔑成性了。”
“老臣没有诬蔑!即便皇长子确为陛下的亲生子,皇长子的年岁也不对!皇长子根本就不是在陛下登基半年后才出生的!”不顾在其他人眼中自己这已然是胡乱攀咬,明清求气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踩着蹒跚的步履向司竹溪与楚岳峙走了两步,“若非月份不对,怎会最初两年一直都只养在坤宁宫,就连生辰宴都未有举办?!”
“皇长子本就是早产儿,因是早产,胎里不足,故而生下来后身子孱弱需好好养护,所以朕下旨,令皇长子养在皇后身边且要得到最好的保护,而皇长子从出生至今的用药记录,太医院皆有备档。”楚岳峙伸出左手去将司竹溪的手握入掌心,对所有在殿内的朝臣们说道:“皇后这些年来,一直悉心照料皇长子并操持后宫内的大小事务从未出错,也正因有皇后这样一位贤内助,朕才能一直专心于国事,为百姓生活与大蘅国的繁荣而努力。然而朕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如此付出,换来的竟会是这样下作的诋毁诽谤,实在叫朕痛心不已更让朕感到心寒!让皇后遭遇此难,乃朕的过错,更让朕深思,一国之母尚且受到如此对待,遑论民间的寻常女子。”
上一篇:被皇帝一见钟情后我成了皇后
下一篇:重生后,朱砂痣他不干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