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很久以前,臣曾与陛下提过,荀子之言。”司渊渟说道,“公输不能加于绳墨,圣人不能加于礼。礼者,众人法而不知,圣人法而知之。”
所谓公输班不能逾越墨线,而圣人则是不能逾越礼制。所谓礼制,寻常人虽遵循它却不懂其所以然,而圣人不仅遵循它并且对它有着极为深刻的认识与理解。
正因为知其所以,才能真正灵活利用。
“陛下,可否给臣一点时间,陛下适才所提到的和离律例,臣略有浅见,可回去后手书详细提案再呈递陛下批阅,兴许,臣能找出皇甫大人所言的迂回之道。”钟清衡因其夫人的关系,对这方面一直都有所研究,此刻楚岳峙既已提出,他其实极为愿意辅助推行此律例的修改。
“陛下,也请给臣一点时间,回去后与江尚书一同好好研究对女子的保护之法如何能立。”凉忱知道这次楚岳峙不会轻易放弃,并且他也并非反对楚岳峙所提,只是因觉实在困阻太多,又有诸多顾虑这才有所犹豫。
凉忱这话,江晟是不能不接,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臣定会与凉大人仔细研究,只是陛下,您之前所提的下嫁司首辅……是否可以,就此作罢?”
楚岳峙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晟,唇角略微勾起,反问道:“若是朕说,朕是认真要嫁,江尚书打算如何?以头抢地,拼死进谏,然后在这里长跪不起直到朕放弃为止?”
江晟不意楚岳峙会如此反问,一时答不上话来,面露尴尬地又再急出了一额的冷汗。
从御座上起身走下高台,楚岳峙摆摆手不再看几位被他吓怕的臣子,慢悠悠地往暖阁走去:“行了,都退下吧,回去把朕交待的事做好,其他的就不必关心了。”
言下之意,做好你该做的,至于不该问的,除非天子提起,否则便莫要再多问。
江晟本就心下惶然,再见楚岳峙并不正面回答自己,当即也不敢再多言。
“有劳三位大人,之后怕是还要有刑部、都察院以及大理石有一番争论,立法一事若真的要推行,怕也要在庭上与其他大臣几番争辩,只怕又会是另一场硬仗。”司渊渟向准备要退出殿外的三人说完,又对傅行云说道:“那议案怕也是还要再拖上一年,晚些我再与你细谈。”
经过楚岳峙刚刚那一记“天子下嫁”的猛药,凉忱等人现在看司渊渟的眼神都不对了,莫名地就带点敬畏,到底不是普通人,竟能让皇帝说出要下嫁这样的话,实在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难以企及的高度。
至于傅行云,今日下朝后便直接与司渊渟一同来了养心殿议事,这一议就是两个时辰,他记挂着今日与卫云霄有约,应了司渊渟一声后便匆忙离开。
王忠在殿门口送走傅行云与三位大臣后,马上便又指示小太监们去给楚岳峙准备茶点,然后自己则准备进殿伺候,只是他刚一进殿,便瞧见已经走到暖阁门口的司渊渟朝他摇了摇头,显然是让他无令不必入内,于是他赶紧又退出殿外,并让侍卫们将殿门掩上。
司渊渟一进暖阁便见到楚岳峙正坐在座榻上用手揉捏鼻梁,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疲色,想到下了早朝后他也一直没有歇息,此刻必然已十分疲惫。大步走过去在楚岳峙身旁坐下,司渊渟将他揽入怀中让他靠着自己,温声道:“刚刚当真是被你吓到了。”
被司渊渟的气息包裹着,楚岳峙低笑出声,放软了声调说道:“楚七说过,要让天下人知道,司九是楚七的夫君,司九都忘了吗?”
“没忘,我知道你刚刚是认真的。”司渊渟说道,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又岂会分辨不出,楚岳峙是在说假话还是真话,虽然后来楚岳峙说是想要用天子下嫁来转移对立法之事的关注,但他知道,即便不提立法,楚岳峙也是真的想要将他二人的关系告谕天下。
“司九,我不想以后历史上记载的,是我与拾喜如何的伉俪情深。”楚岳峙说得很轻,做这个皇帝,他有太多的遗憾,也让司渊渟受了太多的委屈,“可是,我不能不顾你。若是只有我自己的名声,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我的夫夫关系公诸于世,可这其中,还有你的名声,我不能让你再被毁一次。”
“没关系,你知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只是我也不想,让你为了我让后世当成被佞臣迷惑的昏君。”司渊渟如何能不懂楚岳峙在乎的是什么,若可以,他又何尝不想让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楚岳峙是他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妻。
“可是我在乎。”楚岳峙将手与司渊渟交握,道:“你这一生,为了我,无名无分,无妻无子,司九,时至今日,我依旧觉得,我能给你的实在太少。”
“不少,你已经给了我很多,这后半生能有你陪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度过,于我而言,已然足矣。”听出楚岳峙声音里的哽咽,司渊渟侧首亲吻他的额角,半开玩笑地柔声安抚:“我真的觉得挺好,也并不后悔。就是你啊,都做了这么久的皇帝了,总还是这么爱哭。”
“爱哭也是你惯的。”楚岳峙在他面前一点都不羞,都老夫老妻了,他什么样子司渊渟没见过?仰首贴上司渊渟柔软的薄唇,他闭上眼将眼底的泪又忍了回去,含吻低语:“司九,对不起……”
收紧揽住楚岳峙的手臂,司渊渟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温柔地回应他的吻,也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融入到彼此唇齿交缠的缱绻中。
傻楚七,不要跟我道歉,我这一生,对你从一而终,不计毁誉,纵有苦痛,皆是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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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可做之事
十一月初,钟清衡带着自己对于和离律例的修改议案入宫觐见,同日入宫觐见的,还有大理寺卿阮邢。
今年入冬偏早,十一月初天气已很是寒冷,楚岳峙因着畏寒,入冬后跟重臣的议事一贯都是在养心殿前殿左侧的隔间里,隔间面积不大,烧上炭后比暖阁还要更暖和一些。
楚岳峙前几天刚去军营里慰问过士兵,这是他多年来每年都会做的事。
入冬后天气寒冷,若是军饷被克扣军需跟不上,军营里的士兵必然就要挨冻遭罪,楚岳峙每年都会在入冬不久就去军营里慰问,且每次都是突然出现,事前不会流出半点消息,为的就是不让下面的人提前做准备,好确定军中的真实情况。
其实户部有夏志轶把关,楚岳峙并不太担心军饷等会出现克扣的情况,且朝廷上下谁不知道他楚岳峙曾经远征多年,对于皇军极为看重,即便有那么一些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的官员喜欢干点贪污行贿仗势欺人的事,也绝不敢对军队出手。
只是如今他到底是上了年纪,军中进了不少新人,难保就不会出现纰漏,所以他始终保留着亲自到军营里慰问士兵的习惯,一来让士兵们知道皇帝有将他们放在心上,二来也让那些军中和朝廷里的新人都摆正心思。
如今的朝廷,能在重要位置上站稳的大多都是忠正之臣,而对于一些担着虚名或是虚职的官员以及宗室亲贵,楚岳峙的态度是只要不惹事,他便睁眼开只眼闭。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推行的是仁政,此仁政不单单是对百姓,同样也是对朝臣。
仁政所求乃清明平和百姓无怨,百姓所求是安居乐业生活少忧,故而不需要用过于严苛的律例去要求、责罚百姓;而有能力有追求的朝臣所求,大多是实现理想一展宏图,只是这其中难免会有能力普通或浑水摸鱼之辈,这些人的存在同样也是必要的,因为朝廷所讲求的始终都是势力平衡。
帝王在上,臣民在下,千百年来有许多君王都认为自己掌握极权天下便是自己的,然而实际上这是错的,一个国家,是由百姓组成的,百姓愿臣服并聚在一起生活方成国;而朝廷是由臣子组成,若无群臣各司其职为帝王出谋划策,只有帝王一人又如何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过往的朝代历史上,百姓起义造反,多是为何?因想要的安稳生活无法实现,莫说是丰衣足食,就连安身立命之所都被剥夺时,颠沛流离贫困潦倒的百姓最终选择造反,他们要的是活下去;百姓造反多是被逼到绝路,因投告无门,因官官相护腐败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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