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户籍、俸禄与财政收支,户部的确还管理着全国土地、赋税、军需与粮饷,若没有户部的大力支持,边疆的战事的确未必就能如此顺利。
“石尚书这意思,是想要功过相抵了?”楚岳峙也当真是没见过石槐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此刻跪在地上竟还以自己过去的功劳要挟他。眼角眉梢都染上凌冽寒意,楚岳峙说道:“石尚书是不是忘了,身为户部尚书,保证军需与粮饷,本就是你该做之事。”
石槐却摇头,道:“虽是该做之事,可能不能做好,也是因人而异。老臣也并非想要功过相抵,不过是想要保命罢了。与工部还有礼部的勾结,老臣认罪,可安亲王您仔细想想,堤坝修缮工程即便老臣不贪,工部落实下去,底下的官员就不会贪吗?至于修改户籍一事,难道人口拐卖是从老臣这里开始的吗?”
“所以石尚书认为,自己无错?”司渊渟问道。
“对与错也不是老臣说了算。只是如今这些事,从来就不是从老臣这里开始的,换一个人来,依旧会做出和老臣一样的选择,而老臣至少在贪的时候并未耽误正务。老臣敢问,安亲王与司公公如何保证,下一个坐上户部尚书之位的人,不会如老臣这般贪,又能有老臣这般能力?便是那人口拐卖之事,由来已久,难道把老臣杀了,人口拐卖之事就能终结吗?”石槐句句诡辩,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悔意。
楚岳峙盯着这个在朝为官数十载的半百老人,听着他的荒唐之语,紧捏手中的纯金核桃,怒极而笑。
第64章 背道而驰
审讯室里的烛火在墙上映出摇曳的影子,跪在地上的半百老人身后拖出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与之形成对比的,则是司渊渟与楚岳峙各自位置下那集中的影子,而卫云霄站在楚岳峙身后,无限接近于黑暗却又始终立足于光明中。
“不是从你开始,你便能心安理得地继续那些恶行,你自己行恶便认为旁人也会如你一般,有意思,你的话可真有意思!”楚岳峙站起身,纯金核桃被他重重地叩到案桌上,砸出了深刻的坑痕,楚岳峙因心中荒诞与怒意而大笑,眼中都渗出了湿意,大笑过后,他走到石槐面前,道:“贪的人,确实不如你,可不贪的人,一定能将你所能做的正务做得更好!你若真的有能力,就该为百姓着想,而不是从本来就生活艰苦的百姓身上攫取不属于你的钱财!旁人贪不是你贪的理由,旁人开始的恶行更不是你草菅人命的借口!堤坝修缮偷工减料,这几年多少百姓因此而亡;人口拐卖多少百姓的家因此而散,多少无辜的清白女子惨遭蹂躏生不如死;一切恶行虽非由你而起,可你的纵容以及同流合污,却加剧了恶行的发展与恶化,导致出现更多无辜的受害者,而你,却竟对此无动于衷。本王倒是很想知道,你为官的初衷是什么,这朝堂于你而言又是什么?”
“初衷?安亲王问此话,不觉得过于天真了吗?能站上朝堂的官员谁不是背靠家族或攀附权贵,谁会去关心百姓如何,安亲王,司公公,两位可曾下过地种田?可曾在街上吆喝买卖?都没有吧。安亲王生来便是皇子,司公公出身名门望族,饶是曾一朝落难,如今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谈什么民间疾苦,两位当真体会过吗?不论是老臣还是方尚书,还有这次落马的官员,我们无非是不想做任人宰割的蝼蚁,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向上爬,争取自己渴望的权力,获得比旁人更高的地位,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石槐似乎对于楚岳峙所说的话感到很不可思议,皇权之下,高位之上,谁还会想百姓如何,百姓不过是百姓,大蘅国内有那么多的百姓,既不会死绝,又何必费心去在意,只要保证站在高处那些手握权力与富贵的人不倒便足够了。
为国为民?不过是说来骗百姓的好听话罢了,谁又真的会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百姓大多愚昧无知目光短浅,他们在乎的不过是温饱,只要让他们看到一点好,就会盲目追随,纵使有反思与反对的声音,也会很快被淹没在浪潮中再不见踪影。
“这世上,难道会缺有志之士吗?可安亲王看看,所谓的有志之士如今都在哪儿?他们出头了吗?”石槐转头看还在一旁坐着,一脸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看的司渊渟,道:“司公公,您的父亲与祖上确实都是贤良之士,可司家最后落得什么下场?问斩流放,而您,堂堂尚书之子,如今不也成了以色侍人的掌印太监,您这些年是如何上位的,这中间又害了多少人,将多少人的尸骨踩在脚底下,自己可还记得?”
“若老臣猜得不错,安亲王与司公公如今想必关系匪浅,陛下大权旁落,安亲王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才会开始再度涉政。”石槐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大半生,在党派之争中更是八面玲珑,否则也不可能当上户部尚书,对于朝堂上的微小变化与不寻常之处极为敏锐,“老臣如今已年老,倒也不打算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不过是想与安亲王还有司公公做个交易,老臣愿意供出所有参与过此二案的达官贵人,手中所持有的证据自然也会交出,作为交换,请安亲王与司公公留老臣一命。”
“石尚书说得不错。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石尚书为官多年官至正二品,看来是深谙此道。”司渊渟又再端起了那杯还热着的茶,一手端着碗托与茶杯,一手将茶盖拿起拂开茶面上的茶叶,啜饮一口润了润喉咙,道:“司家倒台,当年不少大臣都看了笑话,也都纷纷上来落井下石多踩了几脚,这段过往的确让咱家清醒了许多,也领悟了在那之前不曾理解的一切。君子不党,其祸无援也;小人利交,其利人助也。道义失之无惩,祸无解处必困,君子莫能改之,小人或可谅矣。”
所谓君子,不愿结党营私,遇到灾祸时便陷于孤立无援之境;而小人因利而聚,为利益而相帮;小人做事全无道义之心不会得到惩治,君子却困在灾祸与莫须有的罪名中无人援助无法脱身;君子空有道德感与极高的价值观,却往往无力改变残酷的现状,可小人却会因其为利益而发展起来的关系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与理解。
司渊渟手上一动,将指间拿着的茶盖摔到了地上,他抬眼看了一眼面色霜冷的楚岳峙,极淡地对石槐笑了笑,继续道:“要说咱家以色侍人,倒也不错,毕竟安亲王确实很喜欢咱家这张脸,不仅安亲王喜欢,这些年还有很多人都很喜欢咱家的脸,也幸得这么多人的喜爱,叫咱家知道了这张脸可被利用的重要性,才没有一时冲动自毁容貌。这些年咱家如何上位,说起来也离不开诸位朝臣的教导,毕竟咱家入宫当太监时才十四岁,若非后来当上秉笔太监,在诸位朝臣身上学到许多,怕是现在也坐不到掌印太监与东厂提督的位置,关于这点,咱家可得好好感谢诸位朝臣,给了咱家这许多机会历练。”
手上倾斜,在石槐因一时摸不准他说这些话是何意而略有疑惑的注视中,司渊渟将茶杯里的茶水与茶叶也泼到地上,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这道理,当年父亲未有教导,咱家也是走了许多弯路才知道这道理的重要性。”
治国也好治臣治民也罢,智慧与身周的一切人和物都需得利用起来,人、物皆尽其用而弃,否则也不过是空有一腔热血空谈理想,尚未做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便已倒在了无能为力的血泊中。
松手,最后的茶杯与碗托也都砸碎在地上,司渊渟将两手交握置于身前,对石槐道:“石尚书能活多久,取决于石尚书能供出多少人,交出多少真正有用的证据。石尚书也知道,咱家向来不留无用之人,只要还有价值那石尚书还会是咱家手上的一杯茶,可若是没了价值,那便是洒了摔碎在地上,咱家也不会有半分可惜,更不会多看一眼。”
石槐眼中浮现喜色,他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站在他跟前的楚岳峙,叩首道:“安亲王与司公公愿意留老臣一命,老臣自当把该交待的都交待清楚,定不教安亲王与司公公失望。”
司渊渟挥挥手,道:“带下去吧。”
拖地的铁链声随着石槐被侍卫带走而远去,审讯室内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静默中。
上一篇:被皇帝一见钟情后我成了皇后
下一篇:重生后,朱砂痣他不干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