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菡伸指在身边的古琴上曼然划过,指端流出一串轻音,轻声道:“若菡幼时,也曾听家中长辈讲起,皇后娘娘是琅環宗主,以武林之力助圣上安定江湖,匡扶社稷,保境安民,令人向往。然而皇后去世后,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近些年来再未听闻有关消息,传说他们有些人现在江南,但若菡无缘得见。”
洛凭渊默然,白若菡所述,与他多年来在寒山派得知的相去不远,与中原乃至北方所流传的说法相比,琅環在江南的名声显然要好上许多。他说道:“在这京城中需记得,莫谈朝事,还有就是尽量不要提起琅環二字,以姑娘的才情聪慧,当可保无虞。”
三人叙谈片刻,洛凭渊见白若菡谈吐从容,既无矫饰做作,也不曲意迎合,对他及赵缅一般态度,心中又高看几分。而赵缅亦是有才雅士,曾游历各地,说话言之有物,倒也甚是愉快。
末了,白若菡命人找出洛凭渊写下的那首《蒹葭》,唱了一曲,以为作别。此曲无人不知,但经她演绎,的确令人听来心旷神怡。
洛凭渊从明月楼中回到鼎剑侯府时已经很晚,林辰不好意思这个时辰再来议论打趣,已回自己房中安歇,一切留待明日。
宁王睡到第二天清晨起身,又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太子府昨夜遭窃了。
第六章 风起清凉
洛君平昨夜离开了明月楼,想来想去总觉得事情蹊跷,又说不上是哪里。他见白若菡纤纤弱质,虽有几分风骨,终究是个女子,料来无此胆量,就怀疑另有人潜入明月楼,与自己作对。想想还是不放心,回府后让人到太子府中借来几名好手,连夜到明月楼周遭勘察一番,看看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察看之下,园内楼中并无异状,客人早已走光,只得暂时罢手。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得知,就在昨夜他折腾时,太子府遇了窃贼。
这天早上,杨越想到有事要禀告静王,就往府中主院去。然而进了月亮门,见到静王的房门紧闭,两个人影单膝跪在院中,正是秦肃和秦霜,立时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是殿下罚你们的?”秦肃说话太简单,他问的是秦霜。
秦霜与静王同岁,今年二十六,与沉默寡言的秦肃相反,性情随和,常带笑容,因此人缘极好。他眼下可笑不出来,又不敢多说,压低了声音道:“主上生气了,连饭都没吃。你来得正好,快进去劝劝。”
静王极少动怒,杨越闻言,见秦霜脸色发苦,像是真有些怕了,心里也不免没底:“你们做错什么了?”
秦霜低声道:“我们未经允可,做了些事。”说着推了推杨越,示意他快点去敲门。
杨越与秦肃秦霜相处时日虽不长,却已看出二人都极忠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被罚跪。他把躲在一边的谷雨叫过来,让他去端早饭,自己上前叩门:“殿下,属下有事回禀。”
房中安静,隔了一会儿,才听见静王说道:“杨总管,进来吧。”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杨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洛湮华的气还没消,脸色有些苍白,见他躬身施礼,问道:“什么事?”
杨越说:“前几天,殿下吩咐今年在园中湖里种上莲花,今早城郊卖花的人来了,送来三种莲秧,红莲、白莲和睡莲,不知殿下喜欢哪种?以属下所见,红莲热闹些,又有莲蓬和鲜藕,白莲也甚好,只是颜色稍嫌素淡。”此事不算多重要,他说了一大堆,主要是为了静王不再继续生气。
静王果然神色稍霁,想了想说道:“那就在前园池中种上一半红莲,一半白莲,后园种睡莲吧。”
杨越点头答应,笑道:“春日正好,属下再着人放些鱼苗进去,如此待到牡丹花谢,夏日还有一池莲花。”又说,“殿下身体要紧,可要用早饭?”
静王见他东拉西扯地不住说好话,叹了口气道:“送饭进来吧。”
谷雨恰好此时带着另一个小侍从清明送来早饭,杨越于是退了出来。他自忖真正跟随静王的时日尚短,不好插言秦霜和秦肃的事,对院中仍跪着的两个人送了个自求多福的眼色,就去忙自己的。
静王吃完了早饭,才让谷雨将秦肃和秦霜叫进房中。看着低头站在面前的二人,也不想再责怪,说道:“阿肃,过两天小霜回江陵府,你和他一起走罢。是我疏忽了,你在外主事多年,已习惯凡事自己拿主意。这也没什么不好,你回去接着做原来的事,别再当暗卫跟着我了。”
秦霜此来,本是准备留在静王府奉令行事,如今静王不仅要他回去,还要将召回不久的暗卫秦肃也打发回去,两个人都有些发慌,秦肃低声道:“主上恕罪。”
秦霜也垂下头说道:“是属下等太糊涂了,主意都是我出的,我哥起初不同意,要问过您。后来是怕主上不答应,又实在太担心了,才会冒失行事。”
静王冷冷道:“你在洛城人生地不熟,没有若菡参与,你一个人拿得出这办法?担心,为了担心就要夜闯太子府,下次再担心了,是不是要到宫里去杀人放火?”
秦霜觉得掌心湿湿的全是汗,他不敢抬头,说道:“若菡想过来请罪,但是明月楼刚出过事,她怕被盯上,误了主上的事,才留在楼中没来。五月初三快到了,主上不日就要进宫,那方子里偏偏还缺少一味主药,大伙儿心里都急得很,这滋味……才会想到太子府或许有。求主上恕罪,收回成命。”
说到最后,眼圈已有些红了。
“原来你们还知道乱来会坏事,还知道得以大局为重,”静王不为所动,“结果怎样,太子府里没找到药,还差点露了行迹,明月楼又被怀疑。你们以为,没有被当场抓住,就不算误了大事么?我早就说过,这些年,找药只是其次,不过以防万一,时机条件一旦成熟,无论有没有药,该做的都得做。”
良久,秦霜才道:“我动身进京之前,奚谷主说了,那药方极重要,好不容易快要配齐,只差着一味,属下才会这般不甘心。若菡知道昨晚安王和宁王要到明月楼,我们才商量着用这个法子,看能不能暂时引开太子的注意力,趁机入东宫一探。”
静王缓缓说道:“从今日起,那药材别再找了,你们已穷尽心力,只能说是天意。外面没有,宫里应该还有,我日后会想办法取得。父皇要用来辖制他人,必然会收得好好的,不会轻易拿出。你们不明白,若是太子能够得到手,第一件事必定是将它毁了,所以探查太子府是没用的。京师不比江湖,意气用事、快意恩仇在此地行不通,你们怎么能把江湖的那套行事规矩搬过来。我确实需要人帮手,可是谁想你们却这般自作主张。”说到这里,他黯然道:“都回去吧,换朱晋过来,过几日,我让若菡也回去,晚璃自己不能来,就另找人接手明月楼。”
他如是说话,分量已是极重,两人听在耳中,都觉其中尽是失望之情,比之厉声斥责更令人难受,秦肃说道:“再不敢了。”此语从他口中说出,等于哀求。
洛湮华见他表情虽仍沉肃,额头却有青筋凸起,秦霜则双眼发红,终究有些心软,想到他们都已跪了半夜连一早上,得了教训,叹了口气:“也罢,今次先寄下。你们记好,没有下次,若是再犯,就莫要再来见我。”
秦氏兄弟都是一头一身冷汗,静王让他们下去吃饭休息,二人仍心有余悸。杨越来探问时,秦霜蔫蔫的,说了些情形,但找药的原因太复杂,一时说不清楚,就先略过不提,等日后因时际会再慢慢解释。饶是如此,杨总管得知他们夜探太子府,也吃了一惊。
秦肃给了他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是二百两黄金。原来他们昨夜在东宫没寻到药材,快要离开时,听到府中发现了被打昏在树丛中的巡夜护卫,到处闹着搜刺客,就顺手牵羊了一包金子,让人以为潜入者的目的乃是钱财。
杨越听完,只当他们要找些珍奇药材给静王治病,倒也不以为意,责备道:“难怪殿下生气,确实太过行险了,下次万万不可。”随即又笑道:“这金子来得倒是时候,我正愁钱不够,只是府里可从没进过黄金,不能直接用,得等些日子,出去悄悄兑成散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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