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屋是前后各一间房间,侧屋外的角落里还架着一个茅棚。里面厨具案板一应俱全,看来平日大黑会在这里, 给自家夫郎开小灶补补身体。
此时茅棚里, 用泥砌的土炉子里正冒着大火,炉子上架着药罐子。噗嗤一声,罐子嘴儿吐出沸腾的褐色水沫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苦涩药味儿。
墙角原本种了些花花草草, 只不过此时都被药渣子遮住了,看着死气沉沉的。
这男人做事就是马虎, 熬药不守着, 药罐子熬裂熬干了都不知道。
苏凌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便开口喊了声大黑。不一会儿大黑就从屋里出来,看到苏凌时,含着郁色的浓眉展开,“哎,凌哥儿来了啊。”
苏凌点头,然后也没管苏刈自己就进屋去了。
大黑见苏刈也来了,外男不便进屋子,他便站在屋外陪着苏刈。
苏刈指了下火炉,药罐子的嘴正喷着沸腾的药汁。大黑才见状才拍了下脑袋,哎呦一声道自己昏了头,连忙把火撤小,用小火熬药。
苏凌进屋子时,大黑夫郎枕着大喜鸳鸯枕头,朝他点头。
肚子把被褥撑地鼓起来,一张清瘦的脸看着确实气色好了些,嘴唇湿润带着点血气。床边桌子上还散着话梅蜜饯,想来刚才大黑正在喂他吃东西。
大黑夫郎见苏凌来了,难得脸上有些笑意,手便想扶着床沿起身下地,给苏凌拉凳子。
苏凌连忙阻止他,也没客气,直接一屁股做人床沿上了。
他先是叫人把手腕伸出来,把了下脉。脉搏确实比昨日平稳有力些,看来茯神确实有贵的道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凌道。
大黑夫郎说好多了,稍微有了点食欲,不是吃什么吐什么,昨晚也睡得好。
大黑夫郎知道自己命都是苏凌救的,以前便喜欢苏凌,只是觉得苏凌伶牙俐齿脾气暴躁,不知道如何与他打交道。
有时候甚至想他要是有苏凌的脾气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害怕村里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也不怕婆婆和大嫂到处说是非颠倒黑白。
他就不会总怨大黑木木愣愣,总觉得没办法融入这个家,感觉自己就像外来的。
他身体不适经过苏凌一番把看,心里对苏凌也信任依赖了几分。
他一脸似秋霜后的白菜,正逢暖阳一般眼底有了些鲜活。他看着苏凌,犹豫地抓住了苏凌的手。
苏凌却抽出手,他见大黑夫郎拧眉似误会一般,拍拍他手背道,“我手凉,孕后体热,怕冷了你。”
苏凌见他神色松了些,又道,“平日都听村里人叫你大黑夫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大黑夫郎一听,抿着嘴,眼底有些水光颤抖最终看着苏凌真诚的目光,眼泪冒出来了。
苏凌有些慌了,但又摸不着头脑。
“这还是下村子头一回有人问我姓名,自从嫁给大黑后,便没人喊我名字了。”
他哽咽道:“青水,我叫青水。”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村民一般就是围着自家附近的土地转悠,偶尔人情来往也是在熟人之间。
青水家在上游,和下游的大黑家隔了几里路程,他嫁过来认识的人也没几个。
开始人家问他叫什么,他还没开口,婆婆抢话说这就是大黑新娶的夫郎。从此别人便开始叫他大黑夫郎了。
一开始内心还是甜蜜蜜的,但是日子久了,他好像再也没以青水的名字活过。
而是以大黑夫郎活着,婆婆也作践他,因为他只是她儿子大黑娶来的外人夫郎。
赚的钱也要上交,他婆婆对他千防万防,他没嫁进来时,她房里的门有人在家便不落锁。他进来后,日日落锁。
他虽知道是大嫂背地拱火,但是事实就是婆婆嫌弃他家里穷,把他当做一个做一辈子的免费长工。
他怀孕了,他婆婆体贴大黑,问要不要给他找个妾室。虽然大黑当场拒绝了,但他心里还是有疙瘩。
就这件事后,他婆婆还以为是他不让大黑纳妾,阴阳怪气他粘人善妒。
大黑是听不懂阴阳话的,只当说他俩感情好。但有他在,婆婆和大嫂也不敢说的过分。
他知道大黑现在是护着他,但是今后呢?大黑孝顺,他毕竟只和他短短生活不到一年。日子久了,他不知道大黑会不会被婆婆说服,再娶一个有家底的。
他有一次无意间听见他婆婆对大黑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大黑和老大哪个瘦了哪个胖了,她都会心疼瘦的那个。
现在不听话非娶了个穷哥儿,眼看着你大哥就比你更有钱过的更好了。
他嫁过来时周围邻里人人说他嫁的好。大黑家是村里有名的大户,大黑也是个实在肯干的;他娘和大儿媳妇关系处的好,他嫁进去了就完全脱离原本的火坑了。
事实是,他是脱离了原本的火坑,可也掉入另一个火坑。唯一还有大黑拉了他一把,但他不知道这拉着的手什么时候会松。
苏凌听着青水的心声,无奈叹了口气。
青水运气好是嫁给了大黑,运气不好的,丈夫婆婆轮番折磨那日子才没有盼头。
可即使在外人眼里大黑是一个很宠夫郎的,也像在外人眼里苏刈对他很好,可自己心底总是有一块没着落。
他试探道,“大黑就没想过分家?”
青水一听愁绪散了些,眼里闪着笑意,他道,“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睡得好吗?”
他低声凑近,“因为我听见大黑昨夜说梦话都在和他娘吵架,”说到这里,他眉眼止不住地笑弯了,嗓音带着盼头道,“吵架说分家的事情。”
“我都不用趴他耳边听,粗嗓门吼起来叽里哇啦,也没听明白说的什么,只是听着好像很生气,出气都喘着。”
“他一早醒来便愁眉苦脸,翻来覆去的叹气,说想分家。”
“我就问大黑为什么想分家,大黑一开始嘀嘀咕咕不想说,后面才说是你给他说的,在娘和夫郎选一个。然后他偷偷跟在他娘和大嫂后面,发现一直在说我的不是。”
他说道这里没忍住笑出声了,“我又问他叹气原因,你猜他怎么说的。”
“大黑说昨夜梦里分家,吵架没吵赢,看到我被他娘指着鼻头骂。他气得梦醒,醒来一肚子气没地儿撒。”
苏凌也听笑了,“你当时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也入梦,帮大黑吵。”
青水低声道,“吵什么吵,我只要善解人意一副事事听大黑的就可以了。大黑吵不赢,反而更心疼我。”
苏凌没忍住打量了青水一眼,眉眼清冷看着性子也冷,他道,“你想法还挺不错的。”
青水道,“那也没办法,谁叫我撒不来娇做不来吹枕头风的事。”
苏凌见青水说起大黑的时候,眼里藏着情谊,他好奇道,“你是怎么和大黑认识就成亲了。”
青水顿时脸面上了绯色,眼神闪躲有些羞涩。他见苏凌实在好奇便凑近低声说了。
“我家里姊妹众多,家里确实穷,我爹便要把我卖给城里人家做外妾,还强行给我喂了药关在家里,我自己偷偷跑出来,遇见在山里砍柴的大黑……”
剩下的青水没说了,但熟读话本的苏凌当即会意,立马臊红了耳朵,没忍住捂着脸和青水两人低笑起来了。
屋外的大黑听着屋里笑声摸不着头脑,不过见自家夫郎开心,他这段日子愁绪暂时明朗了点。
他甚至看到苏刈脖子上的咬痕还有心思开玩笑了,挤眉斗眼做惊呼,“刈兄弟,你这脖子谁咬的?首先排除蚊子和小黑。”
苏刈没理他,见大黑一直盯着看才道,“阿凌吃菌子中毒,出现幻觉咬的。”
大黑一副过来人不用掩饰的神情,手搭在苏刈肩膀笑笑,“好日子将近啊,到时候我给你端盘子上菜。”
苏刈点头,然后就听大黑问他苏凌平日脾气暴躁,他是怎么把人哄好的。还说要不是苏凌提醒他,他还一直没发现自家夫郎一直闷闷不乐。
苏刈道,“看脸色,不笑就是不开心。”
大黑眼神像是有些了悟,但又瞧了苏刈一眼,“你一直不笑,那是因为和苏凌在一起不开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