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姐脸色还摸着蜡黄的膏脂,乍看枯黄短气的吓人。但她一双眼睛透亮,“对啊。”
“我们出城了就别坐马车了吧,既然去村里过,就应该坐村里当地的车。”
于是,当苏凌在牛车上呼着寒风哆嗦的时候,心想自己脑子是不是有病才同意钱小姐的要求。
看着钱小姐一路像刚放出笼子的小鸟。看着她叽叽喳喳指着山岭飞流兴奋的模样,苏凌低头不语。
到上坡的时候,牛车上托了重物,车轱辘打滑。牛绳勒着水牛背脊似颤飞的翅膀,看得出来水牛已经尽力了,仰头哞哞两声呼着白气。
这时袁师傅叫车上人下车,背着东西往坡上走一段。
钱小姐笑着,“刚好,这段景色不错,还可以慢慢欣赏。”
苏凌看她这样子似乎病情真不治而愈了。
一路上钱小姐都很兴奋,看到山村寥寥青烟会说风里有饭菜香味;
看到清寂的龙滩河会说水真清澈,只闻着鼻尖就有骨子沁甜;
最后山上的时候看见石板竹林小道,更是说竹林人家是她做梦都想住的。
苏凌没忍住说了一句,“钱小姐这么喜欢,那接下来几天便带你返璞归真,做几天地道村里人。”
钱小姐连声说好,还说多麻烦苏凌了。
苏凌笑着摆手,心里却想的是药田的草又涨起来了,这不就巧了。
苏凌还没进院子,就喊了声小黑,没片刻小黑就摇着尾巴冲了出来。
钱小姐两人从没见过像小黑这般高大吓人的狗,顿时抱在一起不敢动。
黑狗扑到苏凌身上差点把人给压下去了,但苏凌反而弯腰抱着狗脖子使劲儿撸,看着毛绒绒十分暖和。
苏凌家大院子里崭新的二层楼房透着喜气,看起来很不错。甚至比钱小姐曾经在乡下住的庄子要好很多。
苏凌喊了声刈哥,没人回应心里有些失落。
他熟门熟路的到灶屋外的柱子地下掏出钥匙,带着两人进了屋子。
灶屋冷锅冷灶,看起来有几天没生火了。碳炉子上的炭火好像还是几天前他回来那次烧的。
他回来的时候屋子总是暖和生好了炭,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可以吃,还有苏刈可以抱。现在屋子清冷到身体手腕有些发抖。
他是临时回来的,算下日子苏刈应该明天接他回来。
他本来想回来给苏刈一个惊喜,却发现没有自己在,家里一切都精简到没了人气。
他心里一下就酸涩了,他在城里忙的时候很少会想到刈哥一个人在家会怎么样。刈哥那么会照顾人不会让他担心。
但是看到几天没开火的锅灶,苏凌心里拧巴出心疼。
他搂着小黑揉了揉,自己烧火来做饭。
钱小姐这次带的丫鬟幸好是个会做饭的,有人帮忙苏凌做菜快了很多。
从地里摘了白菜和萝卜,这霜打后的白菜格外脆嫩,再从坛子里翻出酸萝卜,这一顿就算是成了。
晚上,苏凌将钱小姐两位安排在二楼的卧房后,自己便在楼下书房做事等苏刈回来。
只是他等到后半夜都没见苏刈回来,便自己抱着汤婆子上楼睡觉了。
深夜,赵府。
“简直是废物,现在西番战事吃紧,怎么能让苏凌拿到那批药材!”
赵家主双手在腰后,肚皮裹着黑暗金绸子像是把金球绑在肚子上。
“家主您放心,济世堂那边的药庄子绝大部分都被我们拿过来了……”
“绝大部分?我要切确明确数目!定不能让苏凌把济世堂做起来!”
“是是是……”
赵家主叹气道,“要是当时史兴贤同意把铺子卖给赵家,现在能吃史记铺子名利的就是我赵家,而不是李家济世堂了。”
那人道,“家主能让史兴贤死,还怕他这个哥儿不成。”
赵家主五官大而深,浓眉大眼看着阴沉,他道,“半个月内,我要苏凌消失的毫无踪迹。”
“是。”那人说完,便转身退出门外。
赵家主转身在书案旁坐下时,又听身后门口咔吱一声响了,寒风吹来脖子直哆嗦,他头也不回不耐烦道,“还有事?”
身后门嘎吱一声合上,气流扇动烛火拉扯摇曳,明明灭灭间似有一道身影投在窗纸上。
屋子安静,寒气裹着晦暗逐渐逼近书案,赵家主意识到不对,猛然惊惧回头。还不及出声便惊恐瞪眼倒在了书桌上。
苏刈走近,从肥厚脖子上拔出匕首,拿着一旁巾布擦拭带着热气的血渍。
这时,窗外响起两个脚步声。
“九小姐,老爷此时在书房,最不喜人打扰。”一个似小厮的声音说道。
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似带着点祈求,“你就让我见父亲一面吧,求求父亲不要把我送到西番。”
西番和青石城原本结盟,此时西番战乱要青石城发援兵。但青石城城主不同意,赵家主为了家族利益提出把女儿送去安抚西番怒气。
这一去就是死,九小姐多次求嫡母无果,此番只得冒险来求所谓的父亲。
她甚至想心上人带着自己私奔。可这样不仅死的是她,就连心上人一家都要被牵连。
九小姐眼里含着泪水月下神情十分哀楚,那小厮看九小姐可怜,便同意让人进去自己在院子外守着。
九小姐朝小厮福身感激,端着糕点敲了敲房门。见没人回应,便大着胆子推门进去了。
她隔着屏风看不清里面,但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拿匕首挟持住了脖子。
脖子贴着寒冷的匕刃,九小姐顿时吓得手指颤颤捂住了嘴巴,示意自己不喊。
面前一身夜行衣的男人蒙着面像是鬼影一般可怕,冻得她全身发抖面色发白。
“九小姐?”
“嗯……”声音细颤着。
“史丹是你什么人?”
原本还算配合怯弱的九小姐立马扭脖子摇头,“不,不认识。”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不,不要,求你别伤害他。”
“赵家主死了。”
“死了?那我是不是不用被送西番了?”九小姐呐呐道。
“不,我不想……”
丝毫不见悲痛难受神情,反而有一丝解脱庆幸。
她话还没说完,苏刈已经朝后脖子划下一掌把人敲晕。
要不是史丹最近因为赵府九小姐成日消沉,二姑见儿子如此也愁的头发发白,苏刈才不会临时起意劫持了九小姐。
最重要的是,换做别人苏刈可能抹了活口,但九小姐不能。
他也知道九小姐在府中地位连大丫鬟都不如,对赵家主能有什么感情。
苏刈扛着人出院子,黑影跃出赵府高墙,没一会儿便随着半夜倒夜香的马车出了城门。
当然不是这么巧合,这时长山帮的人打的配合。
到村里时已是后半夜。
黑夜裹着清冷雾纱在枯枝明月间缠绕,家家户户熄了灯此时正是好眠。
苏刈把人丢在二姑家院子里,然后又朝史丹屋子里丢了石子将人打醒。
史丹点灯迷迷糊糊起身,此时听见门外响起啜泣的女声,出门一看顿时呆在了原地。
“九娘!”
史丹立马丢了手里的油灯,朝天上明月连连磕响头。嘴里念叨着神仙在上,果然这些天日日祭拜祈祷老天开眼了。
史丹一个劲儿跪地上磕头,旁边姑娘害怕哭道,“是丹郎吗?”
……
苏刈回到家后,他不想屋子沾上血腥味,直接在院子里冲了个冷水澡。
进了屋后,才发现屋里有人来过的痕迹。他眉头一皱下意识推开书房,书桌上摆动的痕迹和苏凌平日习惯很像。
他飞快上了二楼,心里竟然怦怦跳了起来,像是毛头小子夜里私奔会心上人一样迫切。
苏刈轻手推开门,见被子里拱起一团。
掀开被子见苏凌脸睡得香甜。月色透过窗沁染在秀挺漂亮的眉眼处,睫毛卷曲细长,像把小刷子在苏刈心间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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