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一头雾水,再次盯着老妇人干瘪的眉眼,确定自己不认识。
那老妇人眼里有丝笑意,她道,“凌哥儿不认识我的,我以前经常在史记药铺抓药,你阿父时常关照我收的钱低些,好几次都不要钱。”
“你阿父是个好人,别处买的药没用,只要到他那里买药,一定药到病除。”
“可惜啊,听说后来……”
那老妇人说到这里有些哽咽,抹了抹眼,看苏凌衣着、神情显然是过的滋润的。她叹口气道,“当时想着你一个哥儿没了依靠怎么办啊,你现在过得好,我们都放心了。”
这个我们自然指苏凌爹和她自己了。
苏凌心口酸意冒头,他眼神动容道,“谢谢阿婆记挂。”
那老夫人道,“你现在到这里做事吗,那我以后就来这里抓药了,史大夫的哥儿,一定是信得过的。”
苏凌点头,每次这种情形他嘴就突然钝的厉害,只能再次郑重道声谢谢。
他爹在世时明明是药铺老板,店里还有大夫坐诊,但是看病的人都管他爹叫史大夫。
苏凌乍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眼里有些热意。看着老妇人眼里的泪花与激动,突然有些理解他阿父当时的坚持了。
这样的场景后面还有很多,那种源源不断的感动滋润着苏凌的胸口,似感受到他阿父还活着。
来义诊的都是普通百姓和穷苦人家,以前大多在史记药铺抓药,一来二去自然面熟苏凌。
此时在济世堂看到苏凌都纷纷感叹一番,忍不住念叨起那个心善却短命的史大夫。
那些百姓还问这里收不收药,自从史记铺子没了后,他们村里挖药卖给别家,价格都低很多。
苏凌说收,然后补充道按照史记铺子之前的价格来收。
苏凌一边抓药看戥子,一边听人念叨他阿父的事情。一个下午都是在忙碌、感怀中度过。
“瞧瞧,这就是史记铺子的口碑。”李公子站在门口道。
药铺门口队伍越排越长,排队的人听说里面是史大夫家哥儿,也不听说书先生逗趣了,纷纷念叨曾经那个史大夫。
“公子英明。难怪您一直放心让苏凌放开手脚做呢。”李鲤鱼连忙拍马屁道。
李公子没说话,朝铺子里的苏凌看了一眼,五官有些史兴贤的影子,尤其拿着戥子看星标的时候。
史兴贤傻吗?他不傻,活得通透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但是他所追求的与青石城背道而驰,像是浓墨数月的天空乍现一道微光,即使短暂,但仍旧被苦海中的人们惦念着期盼着。
或许,他可以把苏凌培养成第二个史兴贤。天时地利人和,鱼儿已经入池只要诱饵足够,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培养一朵花,看它是在历经风雨后刹那间的绽放,还是在风雨飘摇中凋零,他只要静静观赏便足够。
李公子驻足看了会儿,然后打量起四周,果不然见到赵家药铺来人了。那人一直盯着苏凌看呢。
好戏可能就要开始了。
李公子进了铺子,一旁打包的周王立即起身点头哈腰向李公子问安。
周王也不管苏凌那边忙,自己围着李公子鞍前马后的端茶送水。说药铺现在如何管理的井井有条,然后说自己做了哪些,嘴上说的是头头是道。
李公子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哦,是嘛。”
“看来我得给苏凌涨月钱了,把你都能调-教出来,没看出来他还有化朽木为良材的本事。”
周王顿时脸色僵住,一旁李鲤鱼呵斥道,“还不去帮忙,要你在这里献殷勤。”
李公子又朝苏凌那边转去,刚好苏凌案前没人,李公子朝苏凌打招呼。
苏凌活动了下手腕,他道,“李老板,我明天要请一天假。”
李公子眼睛一转就知道是什么原因,装作不知道问原因。
苏凌说是袁秀才高中举人办酒宴,请了他吃酒。李公子说好巧,他明天也打算亲自去凑下热闹。
原本一个举人在青石城也就那样,还不至于李公子去亲自祝贺。
但他听说袁秀才在官家举办的鹿鸣宴上表现得不错,便想会会这个人。
刚好这个人还和苏凌有交情,这关系网织起来也方便。
“你最近一直在忙义诊,难得明天请假,可以好好休息下。你要是再晚收工,我怕你刈哥要找我麻烦了。”李公子眯眼打趣道。
苏凌道,“还得忙个把月,药铺活起来后就好了。”
李公子点头,对他说声辛苦了。
苏凌道,“未免也太敷衍了,涨月俸才是最实际的。”
李公子爽快笑道,“行,只要铺子起来,一切好说。”
傍晚的时候,天际一半灰白晦暗一半残阳,风吹起来了。
眼看要下雪了,义诊也收工结束了。
张大夫坐了一天,此时腰酸背痛,捏着肩膀。他抬头见苏刈牵着马在门口等着,便进铺子叫苏凌快收工。
张大夫一开始因为苏凌上工第一天迟了会儿,对他印象打折扣。
但后面看苏凌做事认真,年轻人不骄不躁听得进意见,最近还常常晚收工,不禁对他印象好转了。
大有不愧是史兴贤家哥儿的感叹。
他一开始以为苏凌会一上来就要跟着他学医术,开始内心很抵触。
但苏凌最开始是做好本职差事,勤勤恳恳很费心思,他看到都不免佩服。
外加这个月他观察下来,苏凌对辨认药材这块经验不错,人也灵活有些天赋,他收徒倒也不是不可以。
“苏凌,你丈夫来接你了。”张大夫对收拾案桌药材的苏凌喊道。
苏凌抬头,一脸展笑。然后快步出去找苏刈,他出铺子见苏刈靠在墙边,立马跑了过去。
“刈哥,这就来了啊,我还得等会儿。”苏凌抓着苏刈的手晃着,眨眼道。
苏刈对他这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已经连续几天用撒娇换他等半个时辰了。
他点头,“去吧。”
“嗯,今天很快的,只要两刻钟就好,收尾下,顺便交代周王和张大夫我明日不来,要给讲下他们交接的事项。”
苏刈抬手摸摸他头,示意没事。
苏凌笑眼弯弯,又一溜烟跑进了铺子,跨进门的时候正了正身形,活泼的背影多了些镇定。
苏凌进铺子后,收拾动作快了些,然后给张大夫两人交代请假的事情。
张大夫见这个月来,苏刈早上送晚上接,开口道,“你丈夫看着冷硬寡言,但对你真没话说,这早晚来回得一两个时辰吧,他也不嫌麻烦。”
苏凌笑笑做回应,说了声先走了。
冬天的傍晚,天色变的很快,没一会儿天空满是大片灰蒙蒙的铅雾。
街上百姓缩着头急步回家,只苏凌跑进苏刈怀里时,眼睛比星子还亮。
苏刈把狐狸皮毛大氅套在苏凌身上,墨绿色纽扣系到最顶端,刚好卡在精致的下颚处。然后把领子里的绒毛竖起来往苏凌脖子里塞得严严实实。
苏凌脖子被白絮毛挠的发痒,整个脸洋溢着笑意,像是开在雪天里的三月桃花。
苏刈翻身上马,苏凌脚踩马镫,伸手就被苏刈拉入怀里坐着,然后待他懒懒靠在怀里后,便策马出城。
越往回走,天色越晚。
寒风似从雾蒙蒙的天空吹下,把大氅上的软毛来来回回的刷了个遍。苏凌脸也有些凉意,似面孔上的绒毛浮了层春天的薄冰。
“刈哥,要不,明天把车厢装上吧。”苏凌拉紧大氅道。
之前苏刈便花了十两银子置办车厢,里面铺了软垫,车轩也做了双层防风帘子,车厢里还放了张手臂长的木桌子。
这是苏凌要求的,他忙起来还可以在里面做事。
买来后一直没安装,因为苏凌舍不得苏刈一个人在外面赶路,他也喜欢缩在苏刈热乎的胸膛里。
苏刈也没反对,便用三十两买了这件狐狸毛大氅给苏凌裹着。
此时苏凌看天气越来越冷,外加上他还要迎来最忙的日子,坐进车厢里做事是最好的。这样还可以把大氅披在苏刈身上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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