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赵宸贺催促道。
侍卫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语调有些踌躇和无地自容:“昨晚上有‘猫’爬墙,跑得太快,没抓住。”
“小事情。”赵宸贺倒不怎么在意,而是问:“去庆城找的人找到了吗?”
侍卫只知他在找人,并且很上心,但是不知道找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低头应声答:“八月初九那天,除了一位叫妙兰的姑娘,没有人再进过澄阳楼二层南面第三间房。”
“姑娘?”赵宸贺问。
侍卫不敢抬头:“是,是位姑娘。那间房是这位姑娘接客用的‘闺阁’,当日只有她自己进去过……派去庆城的人回信上是这么说的。”
赵宸贺回想了一遍那房间的位置,没有出错。
马不安的从鼻孔里喷出粗气,听的人心里发慌。
赵宸贺回忆着当时的初见,说:“不是姑娘。”
“属下知道,属下明白。”侍卫更抬不起头了,认罪道:“属下无能,请您责罚!”
赵宸贺哈了声气,伸手把窗帘扯下来,撑着窗盯着他。
“这事玄乎。”侍卫觉得头顶有火在烤,硬着头皮说:“属下想要将功折罪,大胆做主把那老鸨还有楼里的姑娘一并让他们带回来,明日就能到。”
赵宸贺未置可否,解开官服领扣透气。
侍卫胆战心惊的等着他答复。
“加上老鸨,得有二十多个吧?”赵宸贺问。
侍卫:“差不多吧。”
“想让御史台的唾沫淹死我。”赵宸贺忍不住从窗口伸出手兜了他后脑一巴掌,犹不解恨的又兜了一巴掌,把人抽地跪在了地上。
赵宸贺最后一次说:“不是姑娘。”
他撑着窗棱半晌,拽了一颗马车穗子上缀着的碎玉珠,弹到了侍卫的耳垂上。
侍卫捂着耳垂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赵宸贺把轻盈透气的小窗帘扔到他头顶:“这里有颗痣。”
他撑着窗,烦躁又有趣般笑了一声,语气令人捉摸不透:“从添茶倒水的人查起,查小奴,查打手,查嫖客。查验清楚了再往家里带。”
太阳彻底被天边的轮廓淹没了。
云成在忠勤王府等了一天,没能等到当家人李升垣露面——上午迎他进门的管家陪着笑道:“早起三爷头痛,服了药刚歇息,怕是没精力见您了。”
云成一顿,点头没有多问。
“等明日您见过皇上回来再说吧。进宫的冠服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就送到。”管家叹了声气,“三爷提前交代过,您还有什么需求,可以去前院找老奴。”
“好,替我向三哥转达谢意。”云成又点头,没有多说。
管家应了,急匆匆地擦着汗走了。
云成看他背影消失,没跟着去凑热闹,他跟这家不熟。
他在院里转了一圈,有两个收拾东西的家仆见了他忙正经行礼,云成看了一眼,走进了屋。屋里倒也正常,皇帝好歹是忠勤王府出去的,不曾苛待潜邸的弟弟们。
夜幕压的更低,直到云霞彻底消失。
华灯凋零而挂,坠穗在风中摇荡不定。
锣声一响,宵禁开始了。
云成换上色深轻便的衣裳,犹豫了一下,觉得今夜最好不要死人,于是没有带刀。
他摸黑出王府,一路躲在阴影里朝着廷尉府飞掠而去。
赵宸贺的侍卫长今天本来不当值了,但是他居安思危,觉得自己的职位要掉了——廷尉要找的人毫无头绪,昨夜里在墙根听见的动静也没来得及跟赵宸贺详细禀告。
他有心想要好好表现,至少把昨晚贴在墙边的‘猫’逮住,如果‘猫’还敢来的话。
守院子的侍卫今晚统统加配匕首钢刀各一把,余光朝着四面八方屏息凝视,严阵以待。
侍卫长布置好一切,转头看到门前站着一道暗色的身影,来人戴着兜帽,五官隐没在阴影中,整个人几乎融进夜色中。
来人无声无息,侍卫长的佩刀已经握到了手里,但是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请问。”云成礼貌地拉下宽大兜帽,露出一张流畅而温柔无害的脸来,睁着眼明知故问:“这里是廷尉府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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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约云成太过温和,不像是找茬的杀手,以至于江夜只是悚然握着刀,反问道:“什么事?”
云成扫了那刀一眼,未往心里去,把帖拿出来表明身份,笑着问:“廷尉在家吗?”
江夜看了一眼,有些出乎意料,面上和缓了大半:“十二爷……您见谅,宵禁时分,我们廷尉不见客。”
扶陵大街宽敞,地上的青石路因为清早水洗过的缘故有些发暗。两排角檐投下的阴影在地上留下泾渭分明的界限,把澄明的月光一刀两断。
云成站在廷尉府探出的檐下,把几道压实服帖的交错领口勾开了一道缝,透了透风。
“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京中有这规矩。”他微微歪着头,露出月光下过渡不大清晰的一张脸,“晚是晚了点,总比晴天白日的被人看见,叫人误会我跟廷尉结党营私的好,你说是吧,侍卫长?”
被叫破职位,江夜一顿。
云成朝他半出鞘的刀身抬了抬下颌,又摊开双手让他看自己空无武器的掌心。
“是侍卫长吧?”他顿了顿,和悦地道:“身量更匀称,长得也更体面。”
顶着这张风光月霁的脸,江夜很难对他拉下脸。
“十二爷别取笑我了。”他把刀收回去,被他夸的有点好不意思。
云成笑了起来,余光去看廷尉府高陡的围墙,还有角度料峭的水檐。
昨晚上他就是站在这里,踩断了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落叶,立即就被里头值守的侍卫发现。
廷尉府的护防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是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大概他的视线过于放肆,江夜不禁屏住呼息,手不自觉地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诶,”云成状似毫无城府地轻轻拍了拍他按住刀柄的手,顺手把夜风吹乱的额发往后一拢,“不值当动刀,既然京中规矩严,那我等天亮再来。这就走了。”
他手掌太薄了,手指也长。
江夜的视线忍不住追着那手从额间落下,看他把不懂规矩的发丝拨到了耳后。
——随即,那目光顿在了耳垂上。
“……”江夜觉得自己魔障了。
因为面前这个‘不懂规矩的狂妄兔崽子’耳垂上有个小点——色浅,位置却很正。
江夜顾不上惊了,下午被廷尉弹过的耳垂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将功折罪’。
……这人也是从庆城来的,而且不是姑娘。
江夜无声地倒吸凉气,把本打算打发他的话咽回去,电石火光间换了一套说辞。
“请等一下。”他生怕表现地太明显会把人吓跑,不露痕迹地松开了扶住刀柄的手,连带着拉紧了鞘上的皮扣,“凡事有例外,十二爷容我进去通报一声,稍等、即刻就出来。”
云成诧异他的变化,在清朗疏晖的月光下眯起了眼。
江夜顾不上许多,一路直扎书房,激动地敲门声都比平日的大。
赵宸贺正在撰写刑部条文:“说。”
“爷,”江夜推门进来,胸膛还在明显地起伏:“忠勤王府的十二爷,来啦!”
赵宸贺指间搭着笔,头也未抬,毫不在意的说:“嗯,打发走。”
“痣,”江夜喘着气,片刻不停地说:“他耳垂上,有颗痣。”
赵宸贺短暂地消声,继而停下笔,露出‘你有病就去治’的眼神来。
“属下亲眼所见。”江夜用力捏自己的耳垂,激动道:“比针尖大不了多少,颜色不深,有点偏红,像打了精致的个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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