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臣弟总觉得这里头蹊跷,邵辛淳一个评事,敢行刺三哥吗?”云成问。
“都是小事,尚书亲自在查了。”天昌帝说。
云成本来还想继续说尚书跟邵辛淳是师徒关系,是否存在徇私现象,但是看天昌帝不欲多说的模样,就猜到他并不想追究这件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或许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庶出的三弟。
福有禄领着皇子进来,景复对着天昌帝行礼,又跟云成行礼。
云成笑着对天昌帝说:“似乎是长高了些。”又从口袋里摸出个囊袋来给景复,景复伸手接了,打开一看,里头是两块酥糖。
“我考虑着给他带样精巧东西,又想着孩童不喜欢那些。”云成弯着眼道,“还不如两块糖来的实在。”
天昌帝舒舒服服地窝在旁边,领口上围着狐裘围脖,把下巴都遮了一半:“你倒会讨孩子的欢心。”
两人一起看着景复吃糖。
景复吃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天昌帝难得没有批评教育,由着他在一旁打瞌睡。
场面一度舒适温馨,云成移开视线说:“皇兄,景复长大了,国不可一日无本,要保根基,就要立太子。”他说,“臣弟恳请您,立景复为太子。”
天昌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立了功,不替自己求点什么,反倒替景复求太子来了。”
“有皇兄的疼爱,还有景复叫我叔叔。”云成伸手勾了勾景复的下巴,温和打趣道,“我的心都被喊化了,比吃了糖还甜。”
天昌帝看着他,温和的笑意仍旧挂在嘴边,深进眉眼里。
他平日除了病恹恹就是懒洋洋,很少有这样平心静气的时候。
片刻后,他说:“朕打算腊月十五那天,立景复为太子。”
“真的?”云成惊喜的看着他,眼里尽是高兴。
天昌帝点点头,继续说:“同一天,封你为南亲王。以表本次赈灾的嘉奖。”
云成诧异道:“臣弟心甘情愿去替您办事,不求什么恩典。”
“给你的你就收着。”天昌帝看了看睡着的景复,还有外头茫茫景色,提议说,“一起吃饭吧,咱们一家子好好说说话。”
云成不推辞:“好。”
很快,宫女们端着汤盆菜碟鱼贯而入,身量纤纤,脚下悄悄,就连放在桌上时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饭菜上齐,天昌帝叫醒景复,挥退众人,只留着福有禄在旁伺候。
天昌帝示意云成吃饭,云成给景复夹了一块鱼,耐心的检查了上面没有残留的鱼刺,才放在景复的玉碗里。
“谢谢十二叔。”景复打了个哈欠,将那块鱼肉吃掉了。
云成摸摸他的头,对天昌帝道:“曾大人赈灾兢兢业业,堪当朝臣楷模。臣弟斗胆,也替他求一求恩典。”
“曾峦是不错,是个干实事的,只是老了些。”天昌吃了两口就不再动筷子,用汤匙小口喝汤,“原本工部尚书一职暂且由何思行监管,等曾峦抵京,朕再考虑要不要把这职位许给他。”
朝中六部,除了赵宸贺直辖的刑部、吏部,还有跟陈阔交错管制的兵部,其他三部都在何思行手下,若是把工部拿出来,算是分了何思行的权。
毕竟邵辛淳是何思行的徒弟,徒弟犯了错,师父难逃罪责。
天昌帝考虑着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
云成不再多说,只是点头。
吃完午饭后,他在勤政殿跟天昌帝又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眼睛有些肿。
福有禄送他往外走,行动间身上的冷香味道若有若无,他低声说:“十二爷算是猜对了,皇上本就打算立太子呢。”
云成:“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应,等我梳洗干净,宴谢公公。”
“不敢当。”福有禄笑着起来,“妙兰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您肯把她交给我,我心里记得这恩情。”
云成唇色稍褪,在阳光下心平气和地笑了笑。
到了宫门口,赵宸贺洗好澡吃好饭,换了新衣服,姗姗来迟。
他们在门口短暂地停下脚步,赵宸贺看了云成一眼,就说:“眼睛怎么肿了,哭了?”
“该哭得哭。”云成按了按眼睛,听声音有些累,“你去吧,我回家睡觉。”
“这会儿睡觉晚上做什么?”赵宸贺问。
“晚上能干的事情可多啦。”福有禄说,“皇上下旨,取消宵禁,从昨日开始,夜市就恢复了正常。”
赵宸贺看了看他,福有禄自觉多话,闭嘴站在旁边。
有其他人在,赵宸贺不好说什么黏糊的情话,只好说:“那你晚上不要乱跑,等我一起吃饭。”
云成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出了宫门。
赵宸贺远远看着他上了马车,轻嘶了一声。
福有禄偷偷抿嘴笑:“还好这次没有打起来。咱们快些进去吧,皇上在勤政殿等着您了。”
天昌帝跟云成一共待了两个时辰,虚得坐不住,赵宸贺到的时候正在喝第二碗药。
赵宸贺见完礼,站在前头等,天昌帝喝完药精神也不见好,眉头不住发皱。
赵宸贺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地说:“臣与十二爷一同抵京,见他着急进宫,就先回家去换了身衣裳。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天昌帝摆摆手,打量着他的模样,垂下眼皮道:“催了你两次,你才慢吞吞地回京,慢吞吞的进宫。赵宸贺,你若是如此应付差事,这个廷尉不如让给别人当。”
赵宸贺首先想到了是不是云成参了他一本,但这想法刚刚萌生就被他掐断了。
不会的,他想。云成身上毛病不少,但绝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天昌帝拍了拍桌子,那声音闷且重:“盐铁司为什么没有从庆城地方官里头选拔,而是定了商户。你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盐铁司是要职,不管是谁放在那个位置上,都会犯错。”赵宸贺说,“贪钱行走是小错,借职养兵是大错。只要是官,就会站队。眼下太尉与西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在兵部跟侍郎有过同窗之谊。若是盐铁司站队太尉,那您的地位岌岌可危。”
赵宸贺停了一下,提醒道:“太尉身后藏着沈少府,朝中不是头一回有人参他与沈少府从往过密了。”
天昌帝斜眼盯着他,胸膛起伏不定。
赵宸贺跪在地上,腰背直挺挺地:“臣私自定下盐铁司有罪,该罚。但是臣不后悔,都是为了……”
“你住口。”天昌帝把矮桌上的药碗扫下去,赵宸贺往旁边一躲,油皮都没被碰到一块。
药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赵宸贺无视药碗:“眼下国库亏空,将盐铁下放,是最快能填充国库的方法。”
“你还敢说。”天昌帝巡视四周,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指着赵宸贺对福有禄道,“把他拉下去,杖责十下!”
福有禄一犹豫,天昌帝扶着矮桌喘息两下,终于爆发开来,伸出胳膊将桌子掀翻了:“现在就去,打他三十板子,就在门外打!”
福有禄拉赵宸贺下去挨打,勤政殿的宫女们个个埋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大内侍卫抄着木板互相对视,都不敢动手打自己的上司。
福有禄跪在他旁边,胆战心惊地看一眼沉闷的勤政殿,又心惊胆战的看一眼赵宸贺。
“最近都有谁见过皇上?”赵宸贺跪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大腿,看上去佻达不羁。
“清晨何尚书来了,晌午十二爷跟皇上吃了顿饭。”福有禄快急哭了,“再没有别人了!”
赵宸贺点点头,示意左右:“打吧。”
他平日积威甚重,两侧侍卫犹豫了一下,咬着牙开始抡板子。
福有禄心惊肉跳地数着次数。
三十板打起来很快,用不了一炷香,然而天昌帝让他跪足了一炷香时间才让他重进殿内。
福有禄出来请他进去,赵宸贺起身,他要搭把手,被他一抬手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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