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贺察觉到背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有些不爽地动了动。
云成轻轻给他擦着药,赵宸贺闭着眼,脸色看上去很烦。
“云成还没有回家?”他烦躁不爽地骂江夜,“叫你请个人磨磨唧唧。”
江夜眼鼻观心,不敢吭声。
赵宸贺继续气道:“继续去等他,告诉他,让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云成忍着笑。
“啧,”赵宸贺冷不丁被碰到了后背的伤口,反手抽过去一巴掌,“手这么重,你要死了。”
云成半路上抓住他的手腕,拉过来放在自己脸侧蹭了蹭:“火气这么大。”
赵宸贺看清楚是他,又“啧”了一下:“你还舍得来啊?”
“这不是来将功补过了。”云成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趴好,快涂完了。”
赵宸贺一想刚才是他给自己擦药,浑身毛孔都跟着张开了,痒得难受。
“今天不用你去户部,跑哪里去了?”他黏黏糊糊的摸着云成的脸,偶尔揉捏一下耳垂,“我被打成这样,你现在才来?”
江夜挥手叫所有人退下,自己也跟着出去,关上了门。
内室昏黄一片,无数尘埃在天光底下飘荡。
赵宸贺声音里头的烦躁消除,取而代之的是明目张胆的黏糊:“钱你拿了,打我挨着,可以啊云成,赚了。”
他体温高的烫人,云成清了清嗓子,安抚他:“经此一事,你在兵部的权柄就重过陈太尉了。”
赵宸贺根本不吃这套。
“陈阔的重心在联系西北事务,在兵部本挂名不管事。”他的手低了,声音也低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就能哄得团团转。”
云成给他涂完了药,手却没停,继续在伤口周围打转:“皇兄有意哄你。”
赵宸贺停了片刻才说:“他想让我为他办事,又怕我居高自重,打了我几下,又怕我恼了。所以赶紧哄哄我。”
云成沉默着,揣摩着。
“我听皇上的意思,根本没拿你三哥回事。葬礼刚刚办完,就急着立太子。”赵宸贺长舒一口气,鼻音很重,“邵辛淳的这件事恐怕也有他默许的缘故。所以何思行不受罚,沈欢也没受罚。”
“他要立太子,正是立威的时候,你正撞在枪口上……”云成差点咬到舌尖,“你把我供出来,就说盐铁司是我推荐的。最多我功过相抵,总不会挨打。”
“打就打。”赵宸贺看他扬起的下颌,还有深藏于迷蒙的眼中的无辜,“如果是你,你会打吗?”
云成屏息着发出声音,在半明半昧的榻边笑了起来:“我若是他,就把兵部的事情跟禁卫军的事情分开来办,提拔新督,下你的权。你若是不服气,就把你扔到西北去打仗。”
·
御史中丞季择林在关够了三个月禁闭后,终于被放了出来。
天昌帝用汤药养了几天,也能上朝了。
朝会在恢复半月宵禁后如期举行,天昌帝褒奖了云成和曾峦一行人,又将刑部从上到下骂了一顿。
因而赵宸贺告病假不在,所以连他也一并批评了几句。
偌大朝堂无人吭声,一片寂静中,季择林站了出来。
“皇上,”他关了许久眼见消瘦,眼角上也多了几道纹路,“臣有本参奏。”
御史台纷纷盯着天昌帝,天昌帝盯着堂前孤零零站着的人,许久才硬挤出话来:“爱卿请讲。”
季择林捧着手,垂着头,抬声道:“臣一参皇上封爵轻易。十二爷南下立功不假,只是时间太快,人也年轻,可等一等再封亲王。”
云成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一丝惊动。
宋礼明哈了一声,也站了出来:“有功就赏,有过就罚,历朝如此。南亲王立了功,没有赏金银,也没有赏房屋田地,难道皇上要嘉奖谁一个爵位也要季大人同意吗?这本不是封疆封城的大事,说是皇上家事也行得通。”
宋礼明跟季择林都属于御史台,按理说应该一体同心共同对外,但是宋礼明不。
他重义气,既跟云成拜了把子,那云成就是他大哥。
天昌帝面色稍缓,对宋礼明投去赞赏的目光。
宋礼明得意的点点头,其他御史台的人都一起看向御史大夫,不敢吭声。
季择林忽视了他,面朝龙椅,接着道:“臣二参廷尉狂妄自大。私定盐铁司人选,重拳涉政。”
赵宸贺今天虽然没来,但他告的是病假,朝堂之上人尽皆知。
怎么病的?
被天昌帝打病的。为着也是盐铁司的事情。
天昌帝不耐烦地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罚了也打了,宸贺说的也有道理,眼下充足国库要紧。”
季择林无视他的话:“罚的太少,打的太轻,如此轻轻拿起轻轻放下,有失天威。也难保群臣不会效仿。”
如果赵宸贺此刻在的话,一定会喷的他妈都不认识。
可惜他不在。
天昌帝看着底下蠢蠢欲动的兵部、吏部人员,强自闭了闭眼睛,咽下一口气,没有跟他继续争。
“知道了,朕会考虑。”天昌帝目光锐利地剜着他,“还要参什么?”
季择林目视前方,掷地有声道:“臣三参皇子年幼,百业待兴,此时不宜立太子。”
殿上氛围比之前更加沉默了,御史台管好了自己的眼睛,宋礼明也闭紧了嘴。
天昌帝扫视全场,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
漫长的沉寂中,直到云成出列:“皇室子嗣凋零。立了太子,就立了根本。册立太子宜早不宜晚。”
季择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和意外。
天昌帝立刻道:“朕只有景复一位皇子,立了他,百官也有了主心骨,知道自己该效忠的是谁。以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来,最终落得老三的结果。”
他暗指忠勤王府其他庶出的弟妹,或许连云成一并提点了。
季择林深吸一口气:“皇氏花开两支,太上皇在位时没有子嗣,最终禅位于忠勤王府。您子嗣稀少,若是皇子不堪用,也可以从其他旁支里面挑,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天昌帝指着他,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季择林跪在地上,铿锵道:“当年太上皇能选中您,望皇上也能选中雄才,将来顺应天意民情,继承大统。”
天昌帝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起来。
福有禄端上茶水要喂给他喝,他哆嗦着喝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云成焦急道:“皇兄!”
天昌帝朝他摆摆手,而后猛咳着吐出一口血来!
满朝文武皆惊,一齐跪在高呼:“皇上保重龙体!”
天昌帝耳朵里听着那喊声,脑子里像有弦在拉。磨的他脑仁俱裂,双眼发黑。
伸出去的手抓在了龙椅上,那上头还站着猩红的血迹。
福有禄惊叫一声:“皇上!”
只见天昌帝双眼紧闭往后重重一靠,整个人砸在金碧辉煌的龙背上,晕了过去。
第39章
天昌帝第二天早晨才醒来, 云成在病榻旁侍奉完汤药,轻轻地说:“皇兄醒了就好,不要同季大人生气, 养好身体要紧。”
天昌帝缓了片刻, 抬了一下手,云成握住了。
天昌帝攥着他,余光瞥见缩在云成后头的景复, 幽幽叹了口气。
“别吓到孩子。”云成把景复叫过去,三个人亲亲密密地堆在一块。
福有禄在一旁弯下腰, 低声说:“南亲王守着您一夜未阖眼,急坏了。”
天昌帝有些动容,缓缓吸了几口气。
“只有你,”他的嘴唇苍白, 声音无力, “支持朕立太子。其他人都是外臣。”
云成把他的手握紧了些, 跟景复的叠在一块:“立太子巩固的是咱们李家的根本, 臣弟当然全力支持皇兄。”
天昌帝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又去摸景复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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