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连孟嘉泽前面那句取笑也记恨上了。
楼上人震了震,有人说:“两位爷,可别闹大了,容世子,您给拦着些啊!”
容弈今日来就是怕孟嘉泽见了祝晗要掐起来,这货没脑子。寻常幺蛾子闹闹就罢,见血不行,他说:“闹得这般难看,御前不好说话。”
“相思台赌钱也赌命,一条手臂而已,御前说话也是个落子无悔。”祝晗拢了拢披风,“但小侯爷若是怕了,我也不强求。”
孟嘉泽盯了他片刻,冷笑了声,“鹊白,说起来也巧,咱们祝世子的右臂就是断在你们朝天城。”
沈鹊白目光微动,总算想起“祝晗”这个名字为何熟悉。
“醉云间是个卖艺的风雅地,祝世子趁酒醉撕碎琴女衣衫,害女儿家裸身人前,当场撞柱自戕。那醉云间的九爷设下赌局,从四楼随手抛下颗骰子——”孟嘉泽比了个手势,“——六点!就让咱们祝世子螃蟹似的进去,死鱼似的出来。”
他偏头朝沈鹊白挤眉弄眼,“鹊白,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沈鹊白不知,但他听孟小侯爷呼吸偏紧,知道这小纨绔是强撑傲骨,暗自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新琴
“十年如一日,我这手就没赢过。”眼看要输了,景安帝用袖子抹乱棋盘,“不下了,以后都不下了。”
祝鹤行听这话如听放屁。
外间响起脚步声,鱼半湖走进来,“陛下,距离午膳已经半个时辰,该用药了。”他揭开药盅,朝祝鹤行说,“若非殿下在,陛下怕是不肯喝药。”
“胡说!”景安帝虚虚地踹他一脚,“我每日都按时喝。”说罢端起药盅,故意往祝鹤行面前一抬,喝给他看。
祝鹤行看着这两人做戏,轻哼了声,说:“备盏蜜饯金枣来。”
鱼半湖看向景安帝,迟疑不语。
景安帝喝完药,长吁了口气,说:“你空手入宫的?把好吃的交出来。”
“……我怕陛下再吃一口,就要龙驭宾天。”祝鹤行淡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所以没带。”
景安帝不信,眼神瞥向他袖口,“蜜饯荔枝是不是?快拿出来,我苦死了,就想吃你府上做的。”
祝鹤行沉默片刻,从袖中取了个小袋,里头用油纸包了两颗蜜饯荔枝。景安帝吃了一颗,抚着袋子上的描金花纹,失神道:“福寿连绵……好兆头,可惜了。”
祝鹤行扔了青玛瑙棋,“啪嗒”一声,起身要走。
景安帝连忙叫住他,“我不说了!”他撑着棋桌起身,把祝鹤行连袖子带人的扯回来,朝鱼半湖使眼色,“看看,多大个人了,说一句就要撒气跑路,气性冲天了。”
“殿下这是关心则乱。”鱼半湖上前拦着祝鹤行重新落座,帮着哄道,“陛下见了您就欢喜,御医说养病最忌讳神思烦乱,您可是陛下的良药。”
景安帝瞅着祝鹤行的脸色,说:“半湖,你去把琴装来,待会儿让阿行带回去。”
“奴婢这就去。”鱼半湖躬身退了。
“琴是我请大梁第一琴师,吕鸿大师做的。吕大师素有旧疾,开年的时候便去了,琴是他托学生送入宫的。我供琴八十一日,今日给你。”景安帝搬着榻边的圆凳,坐到祝鹤行跟前,像小时候那般拍着他的腿,“三年前,你断弦摔琴,此后小几空置……这把琴配得上你。”
祝鹤行没有看他,“琴是我自己摔的,不要你赔。”
“那把琴是你百日宴抓周时自己抓的,那么长的桌子,百来道物事,你从桌头爬到桌尾,摸上了我放的琴。你多小一团啊,还没有琴高,抱不动它,抬起屁股就坐上去。我要摸琴,你不许,抱着我的手指,哼哧就是一口。”景安帝笑了笑,“那时候我就想,真霸道,是尊小祖宗。”
这些事情祝鹤行想不起,他那时太小了。
“你及冠时我没有给你什么,就是在等这把琴。”景安帝按住他的手臂,手背沟壑纵连,“阿行,你看看我。”
景安帝年轻时丰神俊秀,也是走过皇城便能得一马车香囊鲜花的人物,如今却连那双眼都蒙上了一层死气。这不是因为他老了,是因为他……病了。
祝鹤行看着他,目光微闪。
“我老了,孩子们却大了,个个都不省心,他们想一飞冲天,又都还差得远。”景安帝目光幽深,“他们想斗,就让他们斗,但不能斗得太久,我时日无多,等不得了。还有你,你也不省心。”他的语气变得无奈,“这次朝天城之行,那些人小瞧了你,再出手必会更加谨慎狠辣。阿行,你还年轻,想撒气想犯疯,做什么都行,就是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祝鹤行想问,当回事又能如何,他这条烂命能值几个钱?但景安帝已经掩袖咳起来,他就问不出口了。
“养病就好好养,” 祝鹤行伸手替景安帝顺气,“别想着操盘落子了。”
景安帝咳了一阵,脖颈通红。祝鹤行端起温水,他强忍着喉间的痒意用了两口,说:“这脑子一日不用就发木,它不灵光了,我就斗不过别人。我赢了一辈子,死之前也得赢,否则我死不瞑目,以后夜夜跳出来站你床头。”
祝鹤行叫他别吹牛,说:“你病成这样,已经输了。”
“不,只要有人能坐稳我的位置,我最后就是赢。”景安帝又耍赖地改了说法,“只要最后能赢,中间输几次也无妨。”
祝鹤行懒得跟他争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景安帝得意,“是你说不过我。”
“哦,陛下嘘枯吹生,臣甘拜下风。”祝鹤行拱了拱手,“臣先行告退。”
景安帝看着他,说:“不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祝鹤行唤了外头的人,一个内宦将长靴送进来,给他穿靴。他说:“不了,我怎么也得顾顾家,回去陪人吃晚膳。”
景安帝往后靠着软枕,闻言眉梢微挑,“你还挺喜欢那孩子。”
祝鹤行捻珠的指腹微顿,没有回应他的视线,也没有回应这句话,起身走了。
内宦跟着祝鹤行走出弘元殿,正欲下台阶,前面的祝鹤行停了脚步,微微侧目。他立马停步,恭敬地行了礼,不再跟着。
祝鹤行独自下了长阶,踩着宫道往前走,最后在弘元殿侧花园的凉亭前停了下来。亭前一栏魏紫,色泽炫丽,他盯着它们,捻珠的速度越来越快。
身后响起脚步声,香满走近了,恭敬地说:“殿下——”
祝鹤行手上一停,转身,瞳色漆黑,平静得令人惊怖。香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呼吸一紧,立刻跪地埋首,不敢言语。
湖里的鸳鸯淌过水声,滴滴答答。
祝鹤行看着香满的帽顶,一直看得眼前发晕,他没有移开视线,问:“你说,世上谁能杀我?”
香满答:“只要殿下愿意,谁都可以。”
“可我不愿意,” 祝鹤行思索道,“若是恨我厌我之人杀我,他们得意了满足了,我会不开心,若是寻常人杀我,我又觉得没趣。”
“可若是喜欢您敬重您的人,自然下不了手。”香满建议,“您让您自个儿喜欢的人来下手,或许别有意趣。”
祝鹤行觉着有道理,他问:“你说,陛下乘鹤西去之时,会下旨让我陪葬吗?”
“没有这个规矩。”香满说,“况且陛下那般疼您,怎么舍得呢?”
“……也是。”祝鹤行想了想,“如果我做了大逆不道之事,陛下一气之下,可会杀我?”
香满小心地说:“殿下,您这些年来数次违逆陛下的圣意,已然是大逆不道了。”
“是,要想让陛下杀我,太难了。”祝鹤行喃喃道,“得换一把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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