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晗冷笑,朝孟嘉泽做了个挥刀的动作。
孟嘉泽揉着沈鹊白的肩,咬牙道:“竟然是她……无妨,鹊白别怕,别怕……”
沈鹊白真的好想说一句:该不怕的是你!他忍着疼,朝对桌点头,说:“某,沈鹊白。”
金娘子笑着瞧他,玩着骰子说:“方才两位贵人是赌大,不如公子与奴家换做赌小,一局定胜负,如何?”
“可。”沈鹊白说,“只要点数小,便算赢?”
“是。”金娘子手臂晃动,腕上的薄纱快得像片烟云,“啪!”她落盅离手,抬手示意,“公子请。”
沈鹊白拿起骰盅,肩上突然一重,害得他差点没拿稳。
一旁的雁潮见了,上前将神魂出窍的孟嘉泽扒开,说:“小侯爷是对家派来的吗?别帮倒忙。”
“啊……”孟嘉泽看了眼沈鹊白肩上那片被自己捏皱的衣料,反应过来,忙朝沈鹊白双掌合十地拜了拜。
沈鹊白摇了下盅,落定离手,说:“姑娘请。”
就这?
金娘子挑眉,“公子,当真好了?”
孟嘉泽急切地凑上去,小声说:“鹊白,我再确认一下:我们之前应该是没仇怨的吧?我应该没有正好点中对家派来的卧底吧?”
沈鹊白伸手推开他的脸,朝金娘子说:“当真,开盅。”
金娘子闻言往后一仰,开盘堂倌上前勾起她面前的骰盅,众人登时倒吸一口气——三颗骰子叠在一起,三面的数皆一样,面上赫然是一点。
“一柱擎天!”祝晗上前一步,“小得不能再小!小侯爷,你输了!”
孟嘉泽额间的汗终于滴下,淌过鼻尖,他抿唇,尝到咸湿的滋味。他没什么大本事,就会点纨绔乐子,他在这里吵嚷嚷地要让祝晗还债,到头来却赔上一条手臂,赤/裸裸地成了笑话。
不甘和害怕把孟嘉泽撕碎了,但他长在那方寸之地,一步不退,说:“开!”
堂倌看了沈鹊白一眼,利落地勾了骰盅。
“不撞南墙不回头啊小侯爷,我看你……”祝晗还没说话,身前的金娘子陡然站了起来。众人随他一起看去,只见沈鹊白那骰盅也是一柱擎天,三颗骰子叠在一起,三面数相同。
“又是平局!”
众人惊讶,看沈鹊白的目光顿时像看隐士高人。
“不……”金娘子颤声道,“不是平局。”
众人凑到桌边,见最面上的不是一点,竟是一点都没有!
最上面的那颗骰子按照“一九分”的厚度切割成两半,薄薄的“一分”反盖下来,因此露在外面的只有骰子的内芯,没有刻在骰子表面的点数。
堂倌伸手翻过最上面的薄片,正是“一点”。
“这怎么可能!”祝晗撞开众人,冲到沈鹊白跟前,“你出老千!你敢诈我!”
孟嘉泽牛犊似的撞上去,护着沈鹊白,嗓子都喜庆得蹦烟花,“方才说了,只要点数小就是胜!许你一柱擎天,不许人家无柱擎天?”
“你、你们害我!”祝晗扒着孟嘉泽的胳膊,目眦尽裂地朝沈鹊白嘶吼,“沈鹊白,你他娘别忘了,你现在姓祝!你敢连着他们一起害我!”
“我入祝家玉牒,写的是‘沈鹊白’而非‘祝鹊白’。”沈鹊白觉得他输不起,拧眉道,“何况我再姓祝,也是祝鹤行的祝,又不是你祝晗的祝。”
这话是事实,但落在祝晗耳里,就是“你祝晗不是祝鹤行”。
祝晗一滞,“你也瞧不起我?”他往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说,“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宣都这么多高门,就你的命最贱,一个被男人玩屁/股的腌臜货,跟断了根的太监没两样,你凭什么瞧不起我!你怎么敢……”
“你住口!”沈鹊白腾得站起来,他没听过这等露骨的羞辱,从脸红到脖子根,撑着桌子站在那里时浑身都在打颤。
孟嘉泽转身扶着他,磕巴道:“鹊……鹊白,你别动气,他嘴巴贱,他嘴巴坏,他……”
沈鹊白拂开他的手,上前走向祝晗,竟将祝晗往后逼退一步。“我沈鹊白堂堂七尺男儿,行得端做得正,岂能任由你羞辱!”他伸手握住祝晗的手臂,“你跟我到宫门叩首,我们御前说话!”
祝晗方才所言是许多人心中所想,但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何况他方才话中羞辱的不仅是沈鹊白,还有太监,那陛下跟前可站着个鱼半湖,那是朝臣们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人物!
祝晗气势上落了下风,这会儿回过气来,心里头也跟着发虚,连忙抬臂甩开他,“谁跟你去!”
沈鹊白受力往后踉跄两步,雁潮踏步扶住他,这才瞧见沈鹊白岂止是气得打颤,眼泪都给气出来了。
这他娘的,雁潮都一时看不出真假了!
沈鹊白额间青筋微突,凤眼憋着泪,脸上像着了火烧,一双丰润的唇煞白,只有齿间下不断溢出血珠。孟嘉泽看得又心疼又愧疚,立刻又拔出容弈的剑,气势汹汹地说:“祝晗,你个贱皮子,愿赌服输!”
祝晗被剑指着,“我……”
“怎么着?”连容弈都不劝人了,冷声道,“祝世子别是要赖账吧?”
这会儿谁出声谁就得染一身屎,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垂头晃眼的不去看祝晗。祝晗胸口起伏不停,就是不肯开口,恰时一道年轻的声音插/入。
“都是好友,怎么闹这么大?”
身着锦衣的男子从楼梯冒头,露出一张英俊锋利的眉眼。众人一惊,连忙纷纷问礼:“问五殿下安!”
“私下聚会,都别多礼。”宋承裕与祝晗擦身而过,抬手扶住沈鹊白的手臂,转头瞪向祝晗,“看你,把我的小表哥气成什么样了?还不过来赔罪!”
宋承裕乃齐妃所出,是永定侯沈若钟的外甥,自然该叫沈鹊白一声小表哥,但在场谁不知道祝晗向来与五殿下交好。宋承裕明面上护着自己的小表哥,实则是给祝晗一个台阶下。
祝晗自然了然,上前敷衍地行了一礼,“堂嫂,对不住了,方才是我气上头,一时胡言乱语,请你别见怪。”
宋承裕转头看向沈鹊白,亲昵地说:“小表哥,他就是嘴巴贱,你就原谅他一回,大家说开了,往后都能做朋友,何必刀剑相向?长辈们平日都要碰面,中间横着根软钉子,他们怎么做人?”
沈鹊白抿着唇,没有看祝晗,也没有看宋承裕,只说:“既如此,便算了。”
宋承裕笑了笑,正欲说话,一旁的孟嘉泽突然出声,“我爹早死了,碰不着瑾王爷,也不顾忌这个。”他握着剑柄,“五殿下不就是来保祝晗的吗?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给谁听?”
小爷爷啊,别说得太直白!众人欲哭无泪。
宋承裕面上倒是不见怒,他说:“宁安侯虽然去了,但母后一人操持后宫,本就疲累,小侯爷也不牵挂她吗?”
“牵不牵挂姑姑是我的事,今日的赌约也与五殿下无关。”孟嘉泽横刀指向祝晗,“愿赌服输,说出去还体面,你若不要体面,今儿看在你姓‘祝’的份上,只要你从这里一步一磕头,一磕头一高喊‘我祝晗人畜不如’,一路磕到瑾王府,我就饶了你,如何?”
祝晗快要呕出血来,“我……”
“他不同意。”
又是一位来搅局的来客。沈鹊白侧目,见听鸢上了楼。
满楼的贵人,听鸢先朝沈鹊白行礼,再朝宋承裕行礼,说:“我家殿下说了,愿赌服输。”
“凭什么!”祝晗后退,“又不是他赌……”
“殿下说了,如今祝氏是他当家,还轮不着世子来自辱脸面。”听鸢淡声道,“雁潮。”
祝晗有所感,猛地后退要跑,但雁潮身如利风,手起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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