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突然良心发现,松开了手。
少年立刻往后退,却忘记胳膊还在祝鹤行手中,这一退把祝鹤行也拉进了一步,两人反而离得更近。他慌道:“你——”
被祝鹤行握在手中的胳膊虽细却不是细弱,而是一种内敛的劲瘦。他突然猛地上前,差点将少年逼到后边的舱墙上。少年伸出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以表反抗。
祝鹤行低头看了一眼,谴责道:“你把我的袍子捏皱了。”
“对不起!”少年下意识地道歉并收回手,随即反应过来,愤怒到不行,“你欺负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得意!”
“我何时欺负你?”祝鹤行不解,“你问我‘怎么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还好心地安抚你、夸奖你。”
少年被他说得动摇,“可你吓唬我,还拽我!”
“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也怕你又摔倒,你误会我了。”祝鹤行蹙眉,哪怕对方看不见,但他也可以用语气表达委屈,“这一路我有表现出不好的地方吗?”
少年逐渐不知所措,“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误会我是坏人呢?我怎么会杀你,你才送了我喜欢的画。”为了证明自己的友善,祝鹤行松开手,“你看,我放开你了。”
少年两只手纠缠在一起,半是防备半是无措地放在腰前,他嘴唇紧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祝鹤行余光垂落,见少年没有束腰封,一根绯色细带系紧他的腰身,薄削的一圈。那截腰身很细,但并不会轻易让人产生“它一折就断”的或轻视或暧/昧的念头,就好像这少年身上有千娇万养出的天真,也有薄刃般的挺拔利落。
“我……”少年终于开口,语气低落,“我是太害怕了,你看我,我眼睛看不见,我、我……”
他开始结巴,鼻头变得红红的,再加上那不容忽视的鼻音,祝鹤行怀疑他要哭了。
“无妨。”祝鹤行很大方,“我也有错,不该那么问你。”他看着少年赧然纠结的模样,主动说,“我扶你坐回去,好吗?”
“谢、谢谢。”少年犹豫地抬起手,搭上祝鹤行主动递过来的手臂,指尖轻轻蜷起,又弄皱了祝鹤行的一处衣料。
祝鹤行这次没有谴责,把少年扶回了坐垫上。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听见少年小声说:“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你呀?”
“因为他们想要我身上的一件东西。”祝鹤行又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半杯樱桃膏,“这是最方便的法子。”
“那你还乱跑?”少年往前倾身,语气焦急,“你待在家里才安全。”
“那他们不就少了大好的机会?”祝鹤行嘴里留着甜味,语气含笑,“我可是个大好人。何况,方才是我先杀了刺客。”
“他好像不是很厉害。”少年不太赞同,“我听说江湖上有很多拿钱办事的杀手!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
“被捕捉的鸟越是凶猛,当它落网后,你掐着它的脖颈,才会发现它的哀相越漂亮。”祝鹤行看着他,“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哦。”
“啊?”少年闻言惊慌地转了转头,“原来你不是一个人吗?你的同伴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
祝鹤行清咳一声,压低声线,“你好,在下是祝公子的同伴。”
“你好,真是失礼——”少年朝祝鹤行的方向行了个礼,突然听见祝鹤行轻声笑起来,那味道,别提多坏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乐了,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胸口起伏加快,不知道该拿对面的人怎么办才好,索性哼了一声,将脸埋进胳膊里,不说话了。
祝鹤行收敛笑意,转头推开外窗,见水波荡漾,远处青山起伏,暮云缭缭。余光中,少年偷偷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拉不下脸的样子,随后泄气般地重新埋头回去。
舱房安静了下去。
许久,祝鹤行听到少年极浅的鼾声,花瓶里的仙鹤白被风吹晃了,云似的。他也闭上眼,却没睡,直到船身一震,睁眼一看,天已暗了。
对面的少年蹭了蹭胳膊,一边脸颊被压挤得鼓起,还没醒,直到船上响起闷钟声。
“唔!”少年惊醒,脑袋“噌”地抬起,脸上果然留下了瞌睡印。他扭了扭僵硬的脖颈,小巧突兀的喉结毫无防备地暴露在祝鹤行伸臂可及的地方。
但祝鹤行没动,只是说:“流口水了。”
“啊!”少年连忙擦拭嘴角,赧然道,“刚才梦见鱼丝面了,好大一碗!”
祝鹤行突然伸出手,探到少年眼前,少年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有反应。
“带子歪了。”祝鹤行替他理了理并没有歪扭的玄带,收回手,“好了。”
少年摸了摸眼睛,小声说:“谢谢,我们下船吧。”
祝鹤行看他撑桌起身,摸索到门边,推开了门,突然说:“我带你走吧,别再被挤着了。”
少年有些受宠若惊,“好、好啊,谢谢祝大哥!”
他擅自改了称呼,表达自己的感谢和亲近。
祝鹤行头一次被人这么称呼,有些新奇地挑起眉,随即将袖子递了过去,说:“小瞎子,捏我的袖口。”
少年捏住了,但不太高兴,“不要叫我小瞎子!”
祝鹤行率先出了门,说:“那叫什么?”
“我叫宣九,心照不宣的宣,九州八极的九。”少年说。
“好名字。”祝鹤行脑中掠过宣都高门,并无对“宣”姓的印象。
廊上脚步声串行,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祝鹤行身后,把他的袖子捏得很紧,有些依赖地说:“祝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他都有点舍不得了……才怪。
第03章 鹊白
夜似泼墨,桃树拢着朱红小桥,湖如玉砌,湖心小楼像柄凤凰剑。
“醉云间”三字竖匾高悬,不是金雕细刻,而是水墨书写。那字极好,笔势遒劲胜寒木古松,却在勾连间逸出醉颓逍遥的云烟,似有只钢筋铁骨的野鹤从匾中飞出。
它落在楼顶,居高睥睨,目光踩在祝鹤行胸口。
风吹湖面,涟漪泛起,祝鹤行本是随意一瞥却不料一眼入神,心澜骤生。
入城之后,少年好心提出请祝鹤行来玩,两人去车行租了马车,此时正同坐车内。听见祝鹤行微微抽气,少年当即用“我看穿你了”的语气说:“你是在看字吗?”
“是。”祝鹤行没舍得挪眼,“你的字‘仙’为首,这字‘狂’更重,都美。”
少年笑道:“拨弄祝大哥心神的大家姓甚名谁,一问便知。”
挎在祝鹤行虎口腕间的玖玉串“嗒”的一声,车窗合拢。祝鹤行率先下车,踩上地衣,少年在他身后摸索着下了马车。
“今早怎的喜鹊盘楼飞,原是夜间有贵人大驾!”迎候的上前问礼,一把干净嗓子掐着恰到好处的殷勤,“诗酒花茶琴棋书画、歌舞杂耍吃喝玩赌,点一本‘行乐册’,自有人伺候。”
他后退两步,侧身道:“两位郎君,请移尊步。”
淄色云纹地衣触感柔软,花萦桥栏,像两溜穿红梳妆的妖童媛女,在湖面诸多花灯的漂影中缀着雾蒙蒙的胭脂色。
祝鹤行爱花,宽袖微扬,拂过其中一簇艳海棠。他问:“写门匾的是哪位?”
迎候的侧身回道:“是我家九爷。”
祝鹤行端出难得一见的庄重模样,说:“灵犀一点,我心有意,愿以贵楼主人所好,求字一帖。”
“九爷从不给外人写字,不过,”被美色惑一惑不丢人——迎候的秉承自家爷的处世之道,多了句嘴,“九爷是个随性的好脾气,若您对他的眼,这规矩就是云烟。只是自醉云间开立,数不清的人上门求字,九爷还没搭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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