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5)
温禅觉得他就像落入凡世的谪仙,越看心就越突突跳的厉害。
不消片刻,梁宴北便道,“是鱼。”
先前还在苦恼的想谜底的人听闻后恍然大悟,纷纷附和,“没错没错,就是鱼。”
老鸨道,“恭喜小郎君,答对了。”说着,她又撕下了一张纸,下一道谜题就露出来。
“元宵之后柳吐芽。打一成语。”
这次梁宴北也是很快,甚至比上一题都快,其他人都还在读题时,他直接道,“节外生枝。”
“恭喜小郎君,又答对了。”老鸨笑着拍了两下手掌,将最后一题亮出来。
“安心度日,打一字。”是一道字谜。
答对这最后一题,梁宴北就可以挑选玉扶楼中包括花魁在内的任意一位姑娘,羡煞了不少旁人。
正当众人都等着他喜气洋洋的说出答案时,他却双眸一弯,笑吟吟的将两手一摊,“这最后一题有些难,我竟然想不出来。”
温禅回神,这才朝谜题看去。
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的人听了这话,都发出惊叹,或惋惜或幸灾乐祸,梁宴北身旁的公子哥大声道,“宴北兄你不是吧,最后一题了,怎么还答不上来了?”
他反问,“难不成你会?要不你来答?”
“这也太可惜了……”那公子哥声音弱了下去。
老鸨见场上议论声很大,哄乱一团,她挥了挥手帕,提高声音,“不若这样,这位小郎君已经答不出来了,若是在场哪位公子能将这个谜底答出来,谁便能在我楼中挑姑娘。”
这可是个美事,梁宴北答出了前四套,就只剩下了这最后一题,若是谁答出来了,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但是众人都看得出梁宴北衣着不凡,气质出众,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知晓他是梁家公子,哪还有人明目张胆来捡他的便宜,触他的眉头?于是就算有些人知道谜底,也不敢站出来。
阿福在这时突然转头问温禅,“公子,你可知道谜底?”
温禅微微抿了下唇,道,“安心度日,是个宴字。”
阿福听后愣了一愣,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点头,随后竟举臂大喊,“我公子说谜底是个宴字!”
书画惊得面上一抽,连忙将他的手拽下来,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晚了,这一声高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来,包括梁宴北。
他们盯着温禅,小声的议论,偶尔两三句能听见。
“这不是个小姑娘吗?”
“看起来是个姑娘啊……”
温禅一抬眸便对上了梁宴北的视线,少年隔得有些距离,好看的双眼中含着探究与好奇。
只对视了一眼,温禅就连忙移开了视线,一股热流直冲脑门,他突然觉得身上穿得过于厚了,居然生出来热意。
老鸨将温禅打量一遍后,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笑容,道,“这位小郎君,你答对了,按照规矩,你可以挑选我楼中的姑娘,你来看看要哪个?”
温禅看了一眼阿福,将所有的手足无措全部掩藏得好好的,低低道,“我本无心答题,是我这小厮一时口快,他答的题便让他挑吧。”
说着给书画投去一个目光,书画会意将阿福推了出去,刚一解放的阿福还未站稳就一个急转身扑在温禅面前,委屈道,“公子,我也是为了你啊,我见你总是盯着那个绿衣服的姑娘,向来是喜欢得紧,所以才想借这个机会……”
周围人听后哄然大笑,温禅觉得像是有一把铁锤在敲自己脑瓜子似的,疼得要命,他无奈道,“我待会再收拾你。”
阿福瘪着嘴乖乖退到一旁。
“那这么说,小郎君是不想要这个谜底彩头了?”老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为难的看了梁宴北一眼,“那这……”
梁宴北笑意一直不减反而增加,他从小厮那接来银两,微微一举,“我既没有答出最后一题,给五十两也是应该的。”
老鸨笑眯眯的走来接下银子,“小郎君真是个爽利人,下次来我玉扶楼,我定会好好招待。”
梁宴北两三句客套话将她打发后,再打眼看去,那个穿得一身喜气,像个小姑娘似的人已经没了。
离开了哄闹的地方之后,温禅张口便罚了阿福两个月以来所得所有银子,这对于爱财的阿福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他耷拉着脑袋跟在温禅身后。
但到底是少年心性,不过消沉了片刻,他就将心头的烦闷抛却,忘怀的投入玉扶街的热闹繁华之中。
街道上熙熙攘攘,耳边尽是欢声笑语,走了一段路后,温禅心中的波涛也被柔和的抚平,化为一片平静。
他向来喜欢热闹的场合,或觥筹交错,或嬉笑打闹,温禅只要置身其中,哪怕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让他感到异常舒服,所以前世当上皇帝后,他亲自操办了一场盛大的狩猎会,召集了京城内有身份的官员和世家子弟。
虽然那一场狩猎会最后以遇刺草草收尾,他自己也收到了颇多怨言……
“小姑娘,来看看面具吧。”路边传来叫卖声,将温禅的神识拉回现实,他停住脚步朝摊子看去,只见一方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一旁的架子上,也挂得密密麻麻,小贩拿起一个素白底面,红色花纹的蝴蝶面具道,“这个好看,衬姑娘肤色。”
阿福尖声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家公子哪有半点像姑娘?”
他的话把小贩吓了一跳,又仔细瞧了瞧温禅,忙改口,“哟,是我眼拙,把这样俊的公子认作了姑娘,对不住对不住!”心中却道,你家公子哪点不像个姑娘?
温禅抬眸看他一眼,右手从手暖中伸出,接下那副面具,触手有些冰凉,上面的花纹也并不精致,只是大致看上去好看罢了,他又将面具放下,转眼看向一旁挂着的凶兽面具。
小贩察言观色,立即从架子上取下面具,卖力的推荐,最后温禅大方的买了三个凶兽面具,给琴棋书画和阿福戴上。
本来就生得高大的琴棋书画再戴上凶恶的面具,街上过路的人瞧见后,都吓得不敢靠近。
偏偏阿福还觉得有趣,龇牙咧嘴的吓哭了一个小孩童。
四人威风凛凛,在人潮中畅通无阻,又行至一热闹处,温禅依旧挤进去凑热闹。
人群中央摆了四个大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是满满的灯笼,发着盈盈亮光,人群最前方摆了四张桌子,桌上放着弓箭,温禅挤进去时,正看见摊主站在桌子旁对众人道,“……若是猜不出来,则一灯题一两银子,若是猜对了十灯题,则就获得我头上的这盏花灯。”
摊主的头顶上挂着一盏莲花灯,每一瓣都是不同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绚丽的光,花灯的尾部垂着一条长长的黄色流苏,一眼看去就被惊艳,不少人都对这盏花灯心动。
原规则是拿弓箭射灯笼,若是一箭落空,则要付一两银子,若是射中了灯笼,就要猜灯笼上的谜题,猜中了就会获得一盏花灯,猜不中则也是要付一两银子。
猜中之后也可以不要花灯,继续射灯笼,连续射中十盏并猜出谜底,就可以获得那盏挂在半空中的莲花灯,若是没能猜出十题,则射出几箭就要付几两银子,规则其实跟方才玉扶楼的差不多,但是这边的没有那么昂贵,也没有漂亮的姑娘。
不少女子都想要那盏莲花灯,鼓动自己的丈夫或是亲人上前射箭,但是哪怕是一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都不是小数目,自然不会有人轻易拿弓箭。
温禅觉得那盏莲花灯也挺好看的,于是对书画道,“你去射箭,咱们把那盏莲花灯拿下来。”
书画应一声,走出人群,拿起了桌上的弓箭,他射箭技术一向了得,这个距离射灯笼自然是轻易而举,还不等摊主招呼他,他便弯弓搭箭,射中了第一盏灯笼。
现场一片叫好,有了起哄的势头。
摊主走过去将中了箭的灯取下来,看一眼上方的字,高声念道,“这位公子你可听好了,年终岁尾,不缺鱼米,打一字。”
这个其实很简单,温禅很快就想到了谜底,但是他刚张口要说,就被一个娇俏的声音截住,“谜底是鳞,鱼鳞的鳞。”
这声音一出,众多人朝她看去,温禅更是一扭头,就看见了她。
☆、上元(三)
姑娘身披湖蓝色披风,长发如墨,头上戴着珊瑚红的树冠,垂下来的金叶子琳琅相撞,闪烁着奢华的光芒,她俏脸微扬,面上尽是倨傲。
温禅一看见她,脑中就浮现出姑娘面容完全成熟,靠在他身上娇娇的喊着陛下的样子——赵娉诗,赵承博的嫡女,上辈子他将死之时,还给她提了位分,称为后宫中唯一的一个皇贵妃。
但其实在一众后宫嫔妃中,温禅最烦她。
此时的她尚是稚嫩的年龄,但骨子里的高傲和轻蔑就显露无疑,前世在后宫中她盛宠数年,只有姜皇后能治住她,后来姜皇后死了,温禅抬了鹿节香为后,鹿节香更是费尽心思才没能让赵娉诗的尾巴翘上天。
当众人还在感叹赵娉诗的奢华富贵之时,温禅淡淡的出声,“这位姑娘,这灯谜题是我的,你若是想猜,可要自己去射。”
赵娉诗听闻凶凶的瞪他一眼,“你自己猜不出来,还不许别人说?”
阿福一听,气得乍毛,手一掐腰尖声道,“谁说我家公子猜不出来?只不过被你抢先了,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嘴巴那么利索,怎么不去茶馆里说书?”
赵娉诗一向娇宠,又是个火爆脾气,一听到阿福的话当下便怒,“大胆奴才!敢这么跟本小姐说话,我才要问问你是哪家的奴才,胆敢这样无法无天!”
两人一来一去,嗓门提高不少,原本热热闹闹的场景被两人一吵就更热闹了,众人怕惹祸上身都退让了几步,站在一旁看热闹。
赵娉诗身边的小丫鬟火上浇油,“小姐,别跟这种贱民一般见识,免得降了身份。”
阿福自小伴在温禅左右长大,即便是宫里的人,遇见了也都会尊称阿福一声福公公,什么时候也没被说成贱民,他下意识想要骂回去,但想起温禅还站在一旁,便不敢乱造次,委委屈屈的看他。
温禅不咸不淡道,“姑娘,话可不能乱讲,难不成这天下除了你赵家人,都是贱民不成?”
他这一顶巨大的帽子压在赵娉诗的头上,压得她一时间无话反驳,一甩手蛮横道,“摊老板,你那盏莲花灯我要了,你若是不卖我,我便叫人来砸了你这个摊子!”
摊主面色一变,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刁蛮无理,却又不敢反抗,只得僵在当地。
赵娉诗见他无所反应,还要发作,却突然听见一阵拍手的声音,她寻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穿蓝白相间的俊朗少年拍着手自人群外走来,笑道,“好一个风风火火的姑娘,人家不卖你花灯,你就要砸人家的摊子,妙哉,妙哉!”
温禅身子一僵,又是梁宴北,今夜第二次遇见了。
他话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但是赵娉诗听了却不恼,而是有些羞赧的抿出一个笑,“让你梁公子笑话了。”
梁宴北身旁还站着几个年岁相当的公子,其中有一个是梁书鸿,他看见温禅之后目光浮上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归于平静,笑着走过来,对温禅低声道,“殿下,你怎么也在此处?”
这一声殿下虽然声音不大,但离得近一些的人都听见了,赵娉诗更是脸色苍白,惊慌的盯着温禅。
温禅低低的应一声,“闲来无事,想来热闹一下。”
梁宴北身边有一个黄衣少年,挑着一抹冷笑对赵娉诗道,“赵姑娘,你真是天大的胆子,敢说九殿下是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