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请更衣(73)
“先前我也是这样想,但结果可能要比我们想象的好。”温禅面上浮现笑意,“本想着借这事扯掉钟国义的臂膀, 却没想到能直接扳倒钟家,是个意外之喜。”
“扳倒?”阿福迷惑道,“殿下,奴才愚钝, 就一张卖身契和一顶虚帽子,能扳倒钟家?”
“况且那卖身契还是咱们假造的, 等钟氏党羽上下活动之后,圣上不可能因为一张假冒的卖身契拔除钟家啊……”
“是真是假,已无所谓。”温禅说,“先前梅妃那一跤, 跌出了那块玉石,如若我猜的没错,那是梅妃与钟文亭两人私会来往的情证。”
阿福诧异道,“那圣上看见了……”
“梅妃与钟文亭不清不楚在前, 温玲珑中毒在后,原本我想给钟家安的罪名是谋害皇嗣,可有了这前面的一桩事,这个罪名倒往后排了。”温禅细细的解释。
“试想,若是你的你发现你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染,那么你会怎么看你的儿女?”
阿福听了这话,愣愣了一想,随后瞪大眼睛,“圣上怀疑十一公主是钟家的血脉?”
“父皇不会对这种事抱任何侥幸,必然是这样怀疑的,所以钟家往温玲珑汤水中下毒的事情,怎么想?”
“如果十一公主真的是钟家的血脉,那么他们毒杀公主也完全合理,因为他们要掩埋真相,留下公主,就是留下一个巨大的威胁。”阿福恍然大悟。
“钟文亭与后宫嫔妃有染,留下不贞行为的产物,这是皇家绝不能容忍的事情,而且近年来钟家势力逐渐增大,父皇早就想压制,绝对会抓准了这次的机会,一击打垮钟家。”
“原来如此。”阿福感叹一声,“看来这次运气站在咱们这边,没想到梅妃竟那般大意,将玉石戴在身上。”
说道着,温禅一下子笑出声,看得出心情极好,“这跟运气没什么关系。”
“殿下的意思是?”
“那玉石可不是从梅妃身上摔出来的。”
当时温禅离得近,注意力又全在梅妃身上,看得明明白白,那块玉石是她身后的宫女在摔倒时趁机丢出来的,动作非常小,若不是温禅眼尖根本看不见。
先前梅妃和那个宫女从他面前走过时,他就觉得有些怪异,后来一想,才察觉出怪异在何处——两人距离太近了。
近到宫女一摔倒,立即就波及了梅妃,将她也扑倒。
先是扑倒梅妃,而后伺机丢出玉石,再阻止了梅妃吞石行为,完完全全是一副安排好的模样,不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巧合。
不得不说,这个计谋来得太及时,也太合适。
梅妃的事就好比让皇帝起了杀猪的心思,而温禅的计谋就正巧给皇帝递上了把刀,衔接的天衣无缝。
阿福一下子没想那么多,还想要问,就听见大殿的后窗位置传来敲击声。
两人同时看去,就见梁宴北倚在窗框旁,对这边微微笑着。
他还穿着正服,显然并没有出皇宫,而是直接来了这里。
温禅眼皮一跳,这还是大白日,他竟然就敢在皇宫内乱窜!
他向阿福使了个眼色,阿福立即俯下头,对梁宴北行了一礼,而后退出殿外合上门。
温禅见他出去,便要教训一下梁宴北,没曾想刚回头,就见梁宴北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悄无声息的。
他才张口,下巴两侧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紧接着梁宴北的唇就压下来,有些霸道强势,完完全全的把温禅给压住。
被这么猝不及防的袭击,温禅本能的往后退,却不想梁宴北抬步跟上来,咬着温禅的唇不放,匆忙的后退好几步,脚撞到了桌子才停下。
紧接着,温禅就尝到了甜丝丝的味道,与唇瓣上有些急切却很温柔的力道同时传递来,带着点点香气。
是糖。
梁宴北在嘴里含了块糖,撬开温禅牙关的时候,把蜜糖的味道传过去,舌尖一卷,那块糖石就到了温禅口中。
温禅只觉得浑身发烫,两只耳朵都充血,炽热的鼻息跟糖的甜味交织在一起,迅速让他沉溺其中。
梁宴北离开他的唇时,整个唇瓣都染得水汪汪的,鼻尖对着温禅的脸颊揉了揉,哑着嗓子道,“殿下,这么些天没见,我好想你。”
温禅一把将他推开,呼吸尚不顺畅,红着脸低声道,“梁宴北,这里还是皇宫,你不能胡来!”
一开口,就察觉了口中的糖,甜味源源不断的涌出来,温禅气得一口咬碎,却不想甜味因此更浓重,染得口中每一丝每一隙都是甜味。
他又拿起桌上的姜汤,往嘴里灌了两口,才压下一些。
梁宴北毫不在意,往椅子上一座,径直从油包纸中拿出一颗糖石,想了想道,“殿下,我这些天忙里忙外的,也不求别的,就想让你夸我一句。”
温禅一愣,“今日的事情,果然是你所为?”
“那可不,除了我,还能有谁能想出那么好的主意?”梁宴北冲温禅眨眨眼睛,一副待夸奖的样子。
温禅疑惑的微微皱眉,“梅妃的贴身宫女是从家里带来的,对梅妃忠心耿耿,你如何做到的?”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软肋和想要的东西,软硬兼施就可以了。”梁宴北满不在乎道。
可温禅却知道这事没他说得那么轻松,梁宴北若想把手伸到皇宫里,尤其是后宫,那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他肯定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你怎么知道梅妃与钟文亭有染?”他问。
“知道这些个事太简单了,他们自以为做的完美,实则破绽诸多。”梁宴北身子往前倾,伸手握住了温禅的手,拉到面前来,贴在自己的脸上,“我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但一直懒得管闲事,但是他们敢对你出手,我就不能再放任不管。”
这话说的温禅心里一软,忽然发现,梁宴北从来没有在他这里问什么,不管是一开始无缘无故出现在五月岛,还是他表现得那么明显的不喜欢司徒舟兰,亦或是这次钟家要杀他一事。
梁宴北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他不知道温禅去五月岛做什么,却一直跟在温禅左右,需要银子的时候给银子,需要人的时候给人,在极乐城发生的几件事,也都是因为他才卷进去的。
他知道温禅不喜欢司徒舟兰,也一直有意在他面前避免提起,甚至拿出的药,都声称是“司徒家的药”,然而他找谁拿的药,不用猜都能想到。
他不知道钟家为何对温禅下手,更不知道两方何时结的仇,却依旧在背后暗中调查安排,直奔这搞垮钟家而去。
或许梁宴北的保护早就开始了,只是温禅一直没有察觉。
他细想了一下,记忆一直往前推,竟然追忆到了重生而来的那个年夜,当时在林子里遇见了凶狠的刺客,面对刺客的刀刃,温禅原本想着抗下那一刀时,是梁宴北突然出现抱住他的腰,把他从刀锋下救出。
有的时候温禅竟会生出一种错觉,觉得梁宴北好像就是为了保护他而生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出神的这一会儿,梁宴北就圈住了他的腰,叫嚷道,“怎么回事啊殿下,怎么还不夸我?还想让我等多久?”
温禅低头看着往自己怀里拱的脑袋,忍不住一笑,弯腰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我想出来的赞词都不足以夸赞出你的好,所以要一直想。”
梁宴北只愣了短短的一瞬,漂亮的双眸就点上璀璨的光芒,手上一用力把想要直起身的温禅再次往下拉,同时他的头也向上抬,从下方吻住了温禅,另一只手伸到他后脑,不给他退后和逃跑的机会。
这一次显然要比刚才更用力一些,也更深入一些,温禅起初还能受住,到后来感觉有些呼吸不畅,连忙用手推他的肩膀。
梁宴北没有勉强,顺势让他推开,一抬眸就看见温禅潋滟的双眸,笑意吟吟道,“我已经收到殿下对我赞赏了。”
温禅的脸不知道是憋红的还是羞红的,后退了几步,“我可没想要给你这种奖赏。”
“可是我想要啊。”梁宴北笑得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道。
温禅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先前一直有克制,没有直白的接受梁宴北的感情,如今这样一主动,就算是承认了,还不知道胆肥的梁宴北能做出什么呢。
“你还不走吗?总是留在皇宫里会惹人起疑的。”温禅开始日常劝退。
“殿下,我今日能不能睡在这里?”梁宴北十分恬不知耻的问道。
“不行。”温禅抄手拍了一下他的脑瓜,虽然力道不重,但却啪一声轻响,“你嫌命长?皇宫今日才出了大事,若是你留在这里被查到,直接就给送到革查府跟钟家做邻居了。”
梁宴北表示很失望,也知道这个关头不能乱来,走的时候颇是依依不舍,并扬言很快就会再来。
温禅送走这尊大佛之后,整碗姜汤都凉透了,他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破罐破摔
这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叮嘱梁宴北和谢昭雪照顾好钟文晋。
怎么说钟文晋也是钟家人, 温禅还是有些担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皇帝果然下令彻查钟家,不论是明查还是暗查,牵扯出的人和事都是一箩筐。
而且糟糕的是,即便温禅给温玲珑送了解药,温玲珑还是死在了皇帝的手中,虽然他对外宣称是中毒而亡, 温禅听了幽幽叹一口气。
早就知道,一旦梅妃和钟文亭的事抖出来,温玲珑的结局是注定的。
最终安在钟家头上的罪名不止有蓄意谋害皇嗣, 还有结党营私,私相授受,贪污受贿等等,巨大的帽子扣下来, 结结实实的把钟家扣死了。
钟国义和钟文亭都被判了斩首死刑,而钟家妻妾儿女统统判到漠北流放, 永世剥削官籍,不得入京。
平日里与钟家关系极近的几家官员都或大或小的降了官职,朝廷这一阵风来的猛烈,纵然百官都知晓皇帝此案查的马虎, 却无人再敢为钟家劝谏。
皇帝想拔钟家是早有的事,只是缺个理由而已。
若是以往,钟氏一党还能以手中的筹码与皇帝一搏,但现在不行了, 如今梁家入了京,占的不再是文官的位置,分明是礼部尚书,皇帝却给了兵权,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再多的不合规矩,也抵不过一声皇令。
钟家被抄了。
钟文晋站在雪地里,浑身上下冰冰凉凉,眼睛死死的盯着钟宅。
那曾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钟文晋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无数次在那个门槛进进出出,十几年来,每一个夜幕降临时,那里就是他的归宿。
短短几天的时间,那里变得破败不堪,所有东西被一扫而空录入国库,所有奴仆被遣散,父亲和兄弟姐妹还关在牢里。
幸存的只有嫁出去的庶姐和回到谢府的娘,然后还有他自己。
这对钟文晋来说就像一场大梦,去年的今日,他尚是钟家无法无天的嫡少爷,不论走到何处都是前拥后簇,周遭的人自动退避,无不是千依百顺。
而后来父亲和兄长都拿起利刃,狰狞着面目要取他的命,他被迫逃离钟家。
现在,钟家没了,昔日偌大的家族,而今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破宅子。
钟文晋往前走了两步,想进去看看。
而守在门口的侍卫早就发现他在那地朝钟宅望了许久,见他有动作立即出声道,“这里是罪宅,寻常百姓不得靠近!”
罪宅,他的家变成了罪宅。
他止住了脚步,脑子有些木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钟宅面前离开的,虚浮着脚步在大街上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