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32)
作者:边想
时间:2019-02-08 13:44:03
标签:he 狗血
“你不怕有毒吗?”
谢卿霎时跟被块巨石噎住了似的,脸色瞬息万变:“有,有毒?”
他立刻丢了糕点要去抠喉咙,把对面的哥舒柔笑得前仰后合的。
“傻子,你姐夫骗你呢。”她端起身边装糕点的银色小盘,“银的,没毒。”
谢卿被这一番起起伏伏吓得小脸都白了,瞪圆了眼嗔怪地看向厉渊:“姐夫,你骗我!”
厉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便在这时,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不过片刻,杨庭萱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见到厅堂中四肢俱全,活蹦乱跳的几个人,特别是安好的谢卿,眼里的泪都要忍不住落下来。
“太好了,你们都没事!”
哥舒柔起身走过去,一掌落在他肩膀:“有我和厉渊出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卿也凑到他跟前,背着手学哥舒柔语气道:“小爷吉人自有天相,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庭萱吸着鼻子,一个劲儿地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哥舒柔看他换了新衣裳,似乎还胖了一些,蹙眉道:“我不是让你待在客栈等我吗?你怎么自己走开了?”
“说来话长,还要多亏了胡大哥。”杨庭萱将那日经过说了,“还好他是与千机门有渊源的,不然你这会儿救完了九郎怕是又要来救我。”
谢卿撇嘴道:“那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哥舒柔显得有些诧异:“哦?竟然是拿了我家木字令牌的商户,竟有这样巧的事。”
千机门的确发了十几块木字令牌给同他们做生意的商人,但她是个不管事的,只知道这件事,却不知道得到令牌的到底有谁。
他们说话间,院里又有了动静,一人朗笑着从外面进来,长得倒是平平无奇,只一双眼睛暗含精光,瞧着是个极精明的人。
谢卿瞧清楚了那人模样,脑袋哐当一下,就跟被一口大钟罩住,又叫钟锤狠狠砸了几下一样。
天下间竟有这样巧的事。
他愣愣看着那人,那人自然也看到了他,笑声跟卡壳似的一下顿住,张着嘴瞪着眼,一副吃惊到回不过神的模样。
“卿卿?”
卿卿?
哥舒柔挑了挑眉,杨庭萱眨了眨眼。
这怎么,像是旧识呢?
不知为何,两人不约而同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回头看向了气定神闲,仍坐在位置上吃茶的厉渊。
厉渊稳稳将茶盏放回几上,表情不如何冷,眼神也不如何凶,可当他轻飘飘抬起那双褐色的眼眸时,哥舒柔和杨庭萱还是各自打了个寒颤,匆忙将眼别开了。
“卿卿,你如何会在这里?”胡荣生见到他是既惊又喜。
谢卿这头却只有惊没有喜。他心里简直百转千回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收场,忽地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九郎,既认识,就引见一下吧。”
胡荣生同方才哥舒柔他们一样疑惑:“九郎?”
谢卿闭了闭眼,暗道:“天要亡我!”已在心里给自己的坟头除草了。
“这是我姐夫。”
厉渊还是好好说的,到了哥舒柔和杨庭萱就十分随便,简直是囫囵过去的。
“不熟。”
“也不是很熟。”
哥舒柔简直要撸袖子,被一旁杨小公子拉住了。
“这位是……”到要介绍胡荣生了,谢卿显得有些尴尬,连眼都不敢看厉渊,“这是我以前的客人……”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寻常人不探耳到他嘴边压根听不到。然而厉渊并非寻常人,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此话一出,场上便都不说话了。
哥舒柔和杨庭萱虽不明就里,也觉得气氛颇有些微妙。最要命的是哥舒柔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不管不顾就想靠自己调解氛围。
她故作体贴地拍着谢卿与胡荣生的肩膀,笑道:“既然是老相识,不如晚上好好叙叙旧,吃个酒谈个心,大家热闹热闹。”
也不看自己手劲儿多大,胡荣生被她这么一拍差点没跪下。
他干笑着道:“我也正有此意。”
如此一来,众人便只能留在胡府过夜了。
胡荣生让婢女引几人去厢房稍作休整,晚膳时再好好相聚谈天。厉渊不卑不亢谢过了对方,从头至尾都没看谢卿一眼。
“几位这边请。”婢女举着灯笼替他们引路。
哥舒柔与厉渊行在前头,谢卿垂头耷脑落在后面,杨庭萱见他焉儿了吧唧的样子,便有意替他分忧。
自谢卿从金吾卫手中救了他,他便在心里将谢卿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谢卿虽不一定肯认他这个兄弟,但没关系,他认定了就好。
“九郎,你和胡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旧日恩怨?”
谢卿看他一眼,又看回脚下地面。
“不是。”
“那你为何从看到他起就愁眉不展的?”
“因为……”谢卿一下听了脚步,纠结地脸都皱了起来。
杨庭萱纯良无害地望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卿瞅着厉渊离得远了,这才让杨庭萱附耳过来:“他是我以前的相好。”
杨庭萱猛地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置信,有好像难以理解。
“你,你到底有几个相好啊?”
读书人最重礼教颜面,杨庭萱这样的世家子弟在长安上青楼都是去和知都娘子吟诗作画的,皮肉享乐那是下等娼妓纨绔子弟才会沉迷的,哪里见识过这样混乱的男男关系?
谢卿耸耸肩:“没数过。”
他哪里知道从安北到安南,横跨整个大誉,竟也能被他碰到老熟人?
第三十五章
胡荣生此人,出生商贾世家,到他的时候家里生意难做,其实已有些没落。他却是个不甘平淡的,早些年走南闯北做买卖,什么赚钱做什么,将南边的货卖到北边,再从北边运货回南边。靠着过人的胆识与精明的头脑,近年来不仅垄断了安南的皮货生意,更是将家底翻了几番,坐上了安南首富的位置。
大概四五年前,他生意刚起时,凡事还需亲力亲为,跑商也不例外。从南到北,少则俩月,多则数月,都是风吹日晒这么吃着大锅饭走过来的。辛苦这么久,无非是想将货物运到目的地卖个好价。等将货物脱手,得了货款,他便也可以放松一下,休息几日。
安北贫瘠,能去的地儿就那两个,谢春楼是胡荣生最常去的地方之一。
谢春楼开在安北,是大誉与回鹘接壤的地方,楼里有汉女也有胡姬,更有个相貌不错的小倌。胡荣生其实不喜欢男人,他喜欢女人,肤白貌美身段婀娜的女人,可耐不住谢卿实在可怜。
谢卿性子倔,不服管教,动不动就要被辛妈妈像牲畜一般关在笼子里。辛妈妈实在气急了,还会将笼子拖到厅堂,将他最狼狈虚弱的一面曝在众人眼下,供大家取乐耻笑。
胡荣生看不下去他们如此糟践人,便点了谢卿几次牌子,走时还会塞他一些东珠金叶之类的小物件,让他存做私房。
他在的几日,谢卿日子是要好过点的。可胡荣生也不过是个停留不了几日的过客,等他走了,谢卿手上的那些东西便会被辛妈妈搜刮一空,他依旧过得不如猪狗。
胡荣生一年来个两三回,两人就算没什么感情,好歹也是相识一场。对方虽说也是觉得他可怜才会对他多分善意,但好歹是拿他当人看的。谢卿对他心存感激,后来两年对方渐渐不来了,他有时想起这么个人还会生出些失落。
谁能想到,两人竟这样猝不及防地重逢了。
还是在厉渊面前。
谢卿心里怎么想怎么不踏实,就想趁着晚饭前与胡荣生沟通一番,也好让他席间说话有点分寸,别什么话都往外倒。
他偷偷摸摸出了门,请院里伺候的女婢领他去见她家主人。
女婢倒是和气,没问什么便领他去了。
胡荣生现在生意繁忙,虽说不用自己跑商了,但一日也难有清闲的。
小厮来报时,他正在书房对账,听到是谢卿来了,忙不迭起身迎了出去。
他到偏厅时,见谢卿背对他站着。
他笑着上前:“卿卿……”
谢卿闻声回过头,他洗了个澡,还换了身干净衣服,虽说脸上仍有些疲惫憔悴,但也是十分光彩照人的。
胡荣生眼中透出些怀念,谢卿却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变了脸色,踏着重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襟。
“卿卿你这是做什么?”胡荣生无措地一再后退,最终后腰抵在了一张桌子上。
“别叫我卿卿,我现在是谢九郎,叫这么亲热做什么?”谢卿抓着他不松手,“我警告你,等会儿饭桌上你可别乱说话,不然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他疾言厉色的,胡荣生怔怔看他半晌,却不怒反笑。
“你一点没变。”他轻笑着,全然不在意谢卿的无礼,“看来是过得不错。你那姐夫,怕不是真的姐夫吧?”
他也算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说得露骨些,两人有没有睡过他一眼便知。谢卿对他姐夫如何,他都不用一眼,只消半眼就知。
他以为厉渊和谢卿是怕别人非议,这才瞎编了个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好引人耳目。
谢卿摆手,异常实诚:“是真姐夫。睡过才知道是姐夫的。”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那你姐姐呢?”胡荣生抚了抚前胸的褶皱,坐到了他边上。
谢卿执杯的手顿了一瞬才接上:“死了,家里人都死了。”
胡荣生静了一静,谢卿之前有次无意中跟他提起过家人,瞧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的时候眼里却闪着光。
他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注意到了谢卿左手上的伤。
“欸你这手怎么了?伤着了?”
他想去碰,谢卿一下避开了:“别碰。被门夹的。”
只要是自己不想说的事,他就能面不改色一丝停顿也无地扯谎圆过去。胡荣生知道他脾气,脸上明摆着不信,却也拿他没办法。
两人聊了盏茶的功夫,谢卿再三叮嘱胡荣生等会儿用饭切不可乱说话,莫再叫他什么“卿卿”。胡荣生连连点头应是,差点指天发誓这辈子都只会叫他“九郎”。
到了晚饭时,他二人一同入座,厉渊等人稍后才来。
哥舒柔一见他便道:“九郎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让小白脸去叫你,看你不在还以为你去哪儿了。”
谢卿道:“我饿了,走得比较快,反正你们有脚,自己也会过来,就不等你们了。”
他说着话,一直在瞧厉渊的神色,却什么也不能从对方那张淡漠的脸上看出来。
“看什么?”察觉到谢卿的盯视,厉渊坐下时直接问出了口。
谢卿哪敢说我在看你有没有吃味,连忙低头抓起桌上筷子,若无其事道:“没什么。”
这一餐饭,胡荣生果然没有乱说话,桌上话题也根本不在谢卿身上。他说起了近来大誉百姓最关心的一件事——陇右的战事。
“犬戎人当真无信,这才几年就打过来了?要我说这次就该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打进他们首府逻些城,绑了那蒙罗钿,叫他知道我大誉的厉害!”
杨庭萱道:“陇右节度使既已阵亡,陛下准备派谁去接这烫手山芋?”
接住了,这就是果腹的美味;接不住,不仅烫的满手包,还一点好处都捞不到。
胡荣生替下手位置的厉渊续上酒,接着道:“这人倒是名不见经传,没什么建树,履历也浅,这些年全靠严相宠信,瑞王扶持,才到了如今位置。说来奇怪,前陇右节度使是太子的人,这次不知为何竟将他推了上去。他要是建了军功,瑞王可就风光了,别的不说,对太子的储君之位,终究有弊无利。”
他这么一说,桌上几人都有了大致轮廓,一个个神色微妙起来。
“你说的这人,该不是冉元白吧?”哥舒柔道。
“正是此人。怎么,姑娘识得他?”
哥舒柔冷笑:“有幸见过两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