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37)
作者:边想
时间:2019-02-08 13:44:03
标签:he 狗血
老五瞧着是个明白人:“小柔这些日子多亏几位照顾了,她是个好孩子,就是……我们一群男人带大的,多少有些大大咧咧,说话做事没有分寸。”
“哪里哪里,是哥舒姑娘照顾我才是,她这是巾帼不让须眉,做大事不拘小节……”杨庭萱也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觉得到了人家底盘得多拍马屁,一个劲儿细数着哥舒柔的优点,说得几个师兄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他说得是我们家那个小霸王吗”的迷茫加困惑。
谢卿掏了掏耳朵,抬头见厉渊听得还挺认真,拉了他的袖子,悄悄踮起脚尖在对方耳边拢着手小声道:“他喜欢人家。”
他先前既然能看出杨庭萱倾慕厉渊,现在自然也能看出对方喜欢哥舒柔。这些个人里除了厉渊,另两个实在都是很好猜的人。
“竟是这样?”厉渊平日里并不关心他人私事,听谢卿说来,眼里总算露出点诧异。
“可不是这样!”谢卿为自己能发现厉渊发现不了的事情很是得意。
客套几句,五七八三人另有事情便先走了,木晨光又领着他们去了暂住的客院。
沈千雪身子不好,哥舒柔能去探望是因为她是亲近的弟子,他们几个外人就不太好打扰了。再者他们一路旅途辛劳,都不太精神,也要休整好了才能去拜见。
三人各自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下午又小憩了片刻,到晚上老七来叫他们用膳,在餐桌上这才又见到了哥舒柔。
哥舒柔一改往日爽朗性格,低头闷不吭声,显得有些愁眉不展。
“沈门主可还好?”杨庭萱问她。
哥舒柔抬眼看他一眼,接着又垂下图去扒拉米饭:“瞧着不太好,连身都起不来了。”
她此话一出,桌上众人便是一阵沉默。木晨光等人原还想宾主尽欢,好好招待客人,被她弄得也开始叹气连连。
“师父这些年身子本来就不好,根基亏损严重,又突然生这样一场大病,气血虚空,弱不能补,怕是……”老八韩松茂对武功问卜一概不感兴趣,从沈千雪处得来一本《岐黄医术》,至今也算小有所成,“怕是要影响寿数。”
哥舒柔闻言立时红了眼眶:“师父说,她一开始能活九十岁,她觉得多,想着一卦损一年,她就算问个四十卦也能活到六十,年轻时也就没克制自己……谁承想,算得越来越多,问得停不下来,一下子就超了。”她说着说着脸上表情越发扭曲,到最后竟是呜咽起来,“她现在,怕是只能再活两年了。”
杨庭萱手忙脚乱掏出帕子递给她,一副无措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他失过亲人,知道那种痛。那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安慰,任何安慰都觉得苍白的剧痛。
无药可医,无药可缓。
一餐饭吃得甚是愁苦,吃完饭,哥舒柔吸着鼻子说沈千雪想见杨庭萱,让他跟自己走,两人便一同离开了。
木晨光原还想送厉渊他们回去,结果被厉渊婉拒了,说他们认得路,不必劳烦对方。
回院落的路上,谢卿忍不住问厉渊,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让沈千雪不惜减短自己的寿命也要问老天?看她这样应该也不是个顾惜自己的,问得合该是别人的事。可别人的事,天命既定,为何又要花心思去问?
“她认为重要的事。”厉渊若有所思,眉间隐隐蹙起,行走间抽空回答了谢卿的问题。
谢卿背着手跟在后面,始终落他一步。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重要的事?她本来可以活九十,现在却只能活四十几,哥舒柔也太可怜了。”
厉渊回眸:“她可怜?”
“留下的那个最可怜。”
厉渊闻言一怔,似乎才想到这茬,他点点头道:“是,留下的是很可怜。不过……”他话锋一转,“食不求饱,居不求安,很多事也只能求个问心无愧,顾不了太多旁的。舍得舍得,能舍才有得,她必定已经想得很清楚,才会做此决定。”
谢卿脚步一停,心头有些烦闷,又有些惊惶。
他看着厉渊逐渐远去,再不回头,便像是今日在山间小道上,背影伟岸,能顶天立地。
“姐夫!”他慌乱地快走几步,一下跳到了厉渊背上,死死扒着他,两条腿都盘在了对方腰上。
厉渊只好托住他臀部:“你又做什么?”
“姐夫不会舍下我的吧?”他下巴搁在厉渊肩上,撒着娇一样。
厉渊不知想到什么,轻笑起来:“我哪里能舍下你。”谢卿闻言瞬间笑靥如花,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够,就听厉渊接着道,“你粘得这么紧,怕是不太好揭下来。”
谢卿这点还是听得懂的,眉毛一竖,嗔怒道:“好啊,你当我是狗皮膏药呢?”
他满口不依,一阵撒泼扮痴,最后非得厉渊叫他好几声“卿卿”才作罢。
晚些时候,杨庭萱由哥舒柔送着回来了,送完了他,哥舒柔便去敲了厉渊的房门。
厉渊还未睡,清醒着开了门,便见哥舒柔肿着眼睛,一脸肃容地立在外面。
“我师父要见你。”她哑声说。
第四十一章
哥舒柔将厉渊领到沈千雪的屋子外,敲了敲门,等了会儿轻轻推开门,请厉渊进去。
“我就等在门外。”
厉渊点了点头,越过她进到了门里。
屋子里满是浓郁的草药味,角落里点着几盏烛火。厉渊放轻脚步往里走,便看到一张放下纱帐的朴素木床。透过纱帘,他隐隐看到床上靠坐着一个纤细的人影,脑袋耷拉着,似乎是睡着了,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沈门主。”厉渊立在床前,微微躬身行礼。
他一出声,床上的人身形一颤,缓缓抬起了头。
“来了啊,坐吧。”帘子后头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指了指床前摆着的椅子。
就如哥舒柔所说,沈千雪的确不大好的样子,才说一句话她便剧烈咳嗽起开,好一会儿才止歇。
厉渊见她如此,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有预感,对方要和他说的,怕不是好事。
“我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
厉渊一愣,眨了眨眼,确定方才自己没有听错,沈千雪刚刚的确是说了话的。
“前辈何出此言?”
沈千雪音色柔和,带着笑意:“不无聊的人,哪里会想着去算什么天下大势,大誉的将来?我如果不是这么无聊,就该太太平平活到九十岁。天下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是可以活这么久的。”
这话,就是形势不好了。厉渊预感应验了,却不能同对方一样笑出来。
他眉头蹙得更紧:“前辈算出了什么?大誉与吐蕃一战,难道会败?”
“大誉为何不会败?”
厉渊一静。
“身为誉人,总不希望自己国家战败的。”
过去他孤身一人,又厌倦了朝堂争斗,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可如今他已为人父,更有谢卿在侧。家国不宁,最终还是百姓遭殃,他不想自己的亲人卷入这场漩涡。
“人人都是这样想的。” 纱帘后的人叹了一口气,“我看到的,是你最不愿见到的。大誉被一片尸山血海笼罩,吐蕃铁骑踏破河山,杀出血路,将裕安帝的脑袋……挂在了旌旗上。你的义父严相最终扶持瑞王登上了皇位,太子出逃回鹘,再也没有回来。二十年后,犬戎人再次违背承诺,打进长安,结束了誉朝百年历史。”
厉渊手指一紧,握住了掌下的木扶手。
“誉朝灭亡,誉人当如何?”
“为狗为奴,单单不是人。”
誉人看不起周边的异族,朝廷虽启用番将,却不允许番人入朝拜相进入内阁,吐蕃得了天下,自然也看不起誉人。像哥舒柔和厉渊这等身具异族血脉的,待遇或许还不至太差,可像那些彻头彻尾的汉人,怕是根本无法在吐蕃统治下的土地上立足。沈千雪耗费心力算出的未来,确实险恶无比。
厉渊道:“前辈与我说这些,是要我如何?”
“你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有个好处,我说了一,你就能想到十。不像我那傻徒儿,我让她去长安救个人,她都能迷路去迟了。”说着话,沈千雪掀起纱帘。
床上女子一脸素净温婉,与哥舒柔浓丽如同牡丹的长相不同,她整个人仿若一朵淡色的茶花,无论是眼角眉梢还是唇角的弧度,都没有半点攻击性。一双眼虽然蒙了白雾,没了焦距,却更是加深了她的温良无害。
“厉渊,若此局可破,你愿不愿意做我手下的棋子?”她毫无差错地将视线投向了厉渊的所在,甚至定在了他的面孔上。
面对这样一双有些可怖的双眼,厉渊毫不畏惧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忽地电闪雷鸣,窗外劈下一道耀眼的闪电,接着暴雨倾盆而下,白日里还太阳高照,夜晚竟倏忽间落下了一场秋雨。
谢卿猛地从床上惊起,捂着胸口急喘两下,这才发现屋外是下了雨的。
他窗户也没关,雨水都从廊外打了进来,显是雨急风骤,实打实的坏天气。
他匆匆下了地去关窗,眼睛一瞟,看到对面厢房的杨庭萱半夜不睡觉,竟坐在窗边对着雨幕发呆。
就算风往一边吹,雨势打不到他,这一幕也让谢卿觉得实在有些毛病。
“你半夜不睡觉干什么?”雨声比较大,他特意提高了嗓音。
杨庭萱猛一回神,看向谢卿:“九郎啊,你也没睡?”
谢卿道:“我起来关窗呢,你呢?”
杨庭萱道:“哦,我就是……睡不着。”
谢卿被雷电吓了一跳,想着一时半会儿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披上衣服想去隔壁找厉渊腻歪。装作害怕心悸的模样,兴许能让厉渊留他一晚。
他冒着雨去敲厉渊的门,溅了一脸水,里面迟迟没有动静。
“厉大哥随哥舒姑娘去见她师父了。”
谢卿拍门的动作一停。大半夜的……去见她师父?
他心中满是疑惑,又有一种不安的情绪弥漫,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快跑几步,拍开了杨庭萱的门,一进屋都顾不得抖落肩上的雨花,直接问道:“沈门主与你说了什么?”
“说,说……”杨庭萱在他面前总是显得心虚气短几分,并不敢瞒他什么,“说她未救的了我父亲,心中十分愧疚,还说她要做一件事,做成了或许能让我杨家沉冤得雪,做不成……”
杨庭萱顿了顿,面色纠结,似乎不知如何开口,谢卿呼吸都屏住了:“如何?”
杨庭萱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做不成,我们便都要死。”
他说得严肃,面容被屋外风雨闪电一衬,更显得惊心动魄。谢卿霎时倒吸一口凉气,冰寒贯穿四肢,迅速让他手脚都冰凉了。
这头厉渊等人抵达罗伏州,登上了千机门,而冉元白那头,也已快马加鞭到了陇右前线。
彼时他身着一身铁甲,坐于帐中,指尖不住摩挲着他剑尾处杏叶状的白玉,脑海里都是盛琸的身影。
这玉佩他与盛琸一人一块,可说是定情信物一般的存在。只要有玉佩在身边,他便觉得盛琸一直和他在一起。
“大人,呼延廷的使者来了。”忽然,帐外传来声音。
冉元白眸色一利,将剑收回刀鞘,在腰间系好,起身掀帘而出。
“使者何在?”
他冰冷的目光触到那名斥候身上,对方便将脑袋压得更低了,似乎是十分怕他。
不过也难怪小斥候如此。节度使镇守边关,有自行募兵的权利,这些士兵完全听从节度使调遣,为其马首是瞻,可说是节度使的私兵也不为过。前陇右节度使阵前被斩,冉元白匆忙赴任,并未来得及收服人心。而他也并未想要以德服人,叫人敬他爱他。
他料定会有不服管的要来挑衅他的权威,坐等着人家上门。结果还真有一两个蠢货被有心人唆使,众目睽睽下想要撩他的脸面。
这简直是瞌睡了给他递枕头,他干脆杀鸡儆猴,二话不说拔剑斩了那二人,又亮出旌节,要众人跪伏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