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一伙的,就还有希望!
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干裂嘴唇翕动,挤出喉咙里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想向对方求救。
听到的,却是比冰水浇头更令人发冷的吼声。
“你们这群傻逼!是没长脑子还是在口口上长了个脑子?!”
“弄得这么脏!怎么吃?!”
“妈的你们倒是爽了,也不想想自己多大脸,这是给你们的吗?!我们同侪会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一大圈,这人是给你们派这种用场的吗?!”
“呵。洗干净就可以当做没事发生了?!这他妈谁吃的下去!你们自己留着吧!王八蛋你们还好意思说?!我告诉你这话要是传到上面去,上面当场弄死你们你们信不信!”
“真恶心……我都快吐了!”
“恶心!!!”
奚兰宵躺在桌子上,缓慢地眨着眼。
是啊。
他也觉得很脏。
很恶心。
他想死。
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了他啊。
……
那些人终究没有玩死他。
甚至还在第二天他腹痛难忍从昏迷中冷汗淋漓地痛醒时,把他送进医院。
他被推进了手术室。
穿着绿色手术衣的医生拿起CT片子仔细端详,口罩后面是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
他像个待生产的女人一样,躺下,张开在支架上。
截石位。
很久之后他知道那个叫做截石位,是方便医生操作的医疗体位。
“可不可以……不要救我……”奚兰宵躺在手术台上,对医生哀求,“求求你……让我死……不要救我……”
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
然后对他道歉。
麻醉面罩扣到他脸上。他回想起决赛那晚在舞台后门被人用毛巾捂住口鼻的场景。
带着剧烈创伤的记忆狠狠向他重来。奚兰宵本能地疯狂挣扎,泪水狂涌。身体里遭到重创的部位也开始剧烈地疼痛。湿漉滑腻的液体不断涌出来。
是血吗?还是那些肮脏的——
奚兰宵绝望的念头刚一升起,就再次失去意识。
手术取出了那些人遗忘在他身体里的小玩具。
也在他肚子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疤。
很难看。太难看了。
像蜈蚣爬在他的身体上。
那些人也觉得很难看。
所以带他去做了纹身。
形似女性子宫的艳丽图案,是某种隐晦象征。
他从此以后都必须小心翼翼,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腰腹。
……
在那之后的一年他都浑浑噩噩,身体的掌控权完全被夺走,就连吃饭睡觉这种事都遭到控制。
失眠就掰开嘴巴硬塞安眠药。
他已经很久没有产出过自己的作品,不过这也没关系,在商业包装下他依旧是顶流。
曾经热爱的舞台如今变得多么可笑。
那不过是高层们操弄他时用来增加情趣的背景板。
原本连续唱跳演出两个小时都能坚持下来,现在连在太阳下走路都会头晕气喘。
商业活动只剩下拍广告和上综艺。
接的代言越来越大,上的综艺越来越红。
人却在一天天死下去。
像一颗橙子,剖开第一刀时就被粗暴挤出几乎所有汁液。剩下的不过是残破之躯,早被捣烂的果肉长年累月地反复碾压,挤出最后一点汁水。
他已经习惯于这种生活。不再像第一次那么痛苦。
只有一件事。
只有一件事,他不敢去想。
却每每在午夜梦回令他痛哭到醒。
——原鸾呢?
原鸾在哪里?
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为什么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他出事了。
这是唯一的答案。
奚兰宵从未怀疑欺骗背叛或是抛弃。他相信原鸾他知道原鸾不是那样的人。
绝对不是。
所以原鸾,一定出事了。
因为出事了所以没能带他走。
因为出事了所以没能来救他。
……原鸾到底怎么了。
他在哪里。
他经历了什么?
会是比我经历的……更可怕的事吗?
奚兰宵不敢去想。
却每每在噩梦中痛到窒息,哭到惊醒。
不知从何时起,他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想知道,原鸾到底,在哪里。
他想找到原鸾。哪怕只是一具尸体,哪怕会被告知更加可怕更加悲惨的真相……
他想找到原鸾。想和原鸾一起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
新的一季“万里挑一”开始了。
奚兰宵被安排参加录制,在练习生首次评级时为他们加油打气。
奚兰宵是一个成功范本。是去年优胜冠军后风光无限的现役顶流。
是所有人崇拜仰望的对象,是闪闪发光的idol。每天随随便便一个通告就是千万,随随便便露一个脸就会收获无数掌声。
而当他转过身,看到屏幕上那个所谓的现场连线时。
他哭了。
那是去年就录好的视频。是早在一年前就准备好的素材。
那不是真正的现场连线,只不过是按照剧本对上台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的一场表演。
奚兰宵早就知道这一点。这一年来他经常在社交媒体上看到昔日伙伴。但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那些视频,那些声音,分明就是去年“万里挑一”节目里早就录制好。当时节目组以单人采访为理由,收集了大量素材。奚兰宵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些素材是用在这里。
原鸾,绝对绝对,已经不在了。
奚兰宵早就猜到原鸾已经出事。
可为什么在亲眼看到那个视频时还会哭到不能自已。
……他必须克制。
必须忍耐。
他想见他。
想见到原鸾最后一面。
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被沉进海里被鱼吃掉,被封进水泥无法分离。
哪怕只剩零碎到无法拼凑的白骨。
他想见他。
他知道原鸾已经死了。
他只是……想见他。
想带他走。
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离开痛苦,离开绝望。离开所有悲伤痛苦的噩梦。
……
奚兰宵已经不抱希望自己被拯救。
这并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也跳进火坑。
因此,当那个名叫“钱有有”的男生误打误撞闯进来时,他努力劝说对方退出比赛。
那是个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奚兰宵听说他的首秀非常特别,也听李董提及,同侪会的人在关注他。
奚兰宵对于同侪会知之甚少。但在这种情况下得到过分关注,肯定……会发生不好的事。
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会被吞到连骨头都不剩。
他尽力了。
然而,一段时间之后,他还是得到了钱有有进入决赛的消息。
他无力制止悲剧的发生。
他自己都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行尸走肉。
但他,依然会为那个萍水相逢的人感到难过。
他依然希望别人,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
然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谁?”
海岛别墅里,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肥胖男人在阳台上抽烟,无意中瞥见了庭院里行色匆匆的几个人。
那几个人,手里推着个轮椅。轮椅上坐了个相貌精致的少年,脑袋歪向一侧。
轮椅碾过花园里的石头路径,少年被颠得身体一晃。整个人微微下滑。身后的人眼疾手快,立刻捞了他一把,将他扶正。
那个少年应该是昏了过去。失去了意识,因此任人摆布。
……是像他当初一样,吸入了麻醉药吗?
奚兰宵心里一沉。他注意到那几人严肃紧张的表情。而阳台上,站在奚兰宵身旁的肥胖男人却咧开嘴。露出一口烟熏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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