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人(459)

　　总觉得靠着意志就可以战胜一切。

　　怎么可能。

　　如果【意志】有用的话，他怎么会忍不住吃人。

　　……他明明早就知道这样会失去师哥。

　　从他咬下去的第一口开始，他就注定会失去师哥。

　　他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意志】没有用啊。

　　他【战斗意志】的适配度有99%。

　　没有用啊。没有用啊。

　　不还是走到今天这一步。

　　还有，什么“把他还给我”啊。

　　听了好让人生气。这种命令式的口气。

　　都不说一个“请”字的吗。

　　于是徐妄问他，你这是在求我吗？求人该是什么态度啊陆大队长？

　　是不是该跪下来才算有点诚意。

　　陆执以为他是谁啊。都被打得半死了。还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那位陆大队长么？

　　……

　　徐妄本来是想羞辱一下陆执，他没想到，陆执连犹豫都没有。一点挣扎都没有。

　　很快地跪在他面前了。

　　哦，也不是很快。

　　毕竟人都快死了。从医学生理学上来说绝对已经是休克状态了。

　　只是凭着【意志】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硬撑。

　　在摇摇欲坠地硬撑。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生物学奇迹。

　　……真恶心。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

　　去死吧。

　　为什么陆执还愿意接受一个怪物呢？

　　明明江耀，也是怪物啊。

　　为什么呢。

　　徐妄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也不想再玩下去了。

　　索然无味。

　　一切都变得没意思了。

　　徐妄把断手断脚的江耀扔出去，扔进同样断手断脚的陆执怀里。

　　真难看啊。

　　真可怜。

　　破破烂烂的小狗，和破破烂烂的大狗一起去死吧。

　　那一刻徐妄的内心久违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善意？

　　不能说。

　　绝对说不上是善意。

　　那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无所谓了。

　　又或者是他仅存内心深处的唯一一点点……心软。

　　江耀毕竟是和他一样的，怪物。

　　他得不到的，江耀得到了。

　　虽然很生气，很讨厌看到那种结局，但他内心岂不是也在渴望无聊老套的大团圆吗。

　　他岂非也在渴望拯救。

　　渴望被拯救。

　　……

　　事实证明，心软不是好事。

　　正如师哥当初一时心软救下他。

　　徐妄唯一的一次心软，也带给他巨大的愤怒与痛悔。

　　——陆执……陆执！！！

　　那个混蛋，那个疯子！

　　他竟然……他竟然让江耀同化自己！

　　他竟然主动恶堕！

　　不，不是恶堕。

　　他只是为了异化身体……他只是为了获得力量！

　　——那样的话和我有什么区别？

　　我也只是想和师哥站在一起……我也只是想要变得厉害，想要师哥看我一眼，想要有资格站在师哥身边……！

　　我也只是……想活下来……想和师哥在一起而已啊！

　　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

　　一样的。完全是一样的。根本就是一样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黑色旋涡在内心疯狂咆哮，徐妄怒不可遏。他无比后悔自己那一刻的软弱和仁慈！

　　他就不该！他就不该！他就不该！

　　但是没关系。

　　哪怕是异化了，哪怕是主动恶堕了，区区陆执，区区一个没有吃过人的新生变异种——

　　正当徐妄这么想着的时候。

　　“……！”徐妄的瞳孔猛然一缩。

　　……师哥！

　　他的心早已与师哥相连。所以当陆执身上爆发出力量、并且那力量波及到师哥的时候。

　　徐妄毫不犹豫。

　　根本不会犹豫。

　　他转身冲向师哥。

　　身后在发生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陆执到底想干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师哥。

　　师哥。

　　徐妄的眼睛里只有高高教堂顶上的，他的师哥。

　　——师哥有危险。

　　要去救师哥、要去救师哥。

　　可是竟然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黑色旋涡出现在天空。

　　一如他内心的空洞。

　　那是变异种的特质。无法填满的黑色深渊。

　　他有，江耀有。如今异化暴走的陆执也有。

　　那就是变异种的特质，怪物的深渊。

　　而他只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师哥被那深渊吞噬。

　　黑色的，巨大的，旋涡。

　　苍白的师哥被卷入其中。

　　“师哥……师哥！”

　　徐妄拼命地伸出手，拼命地去抓师哥。

　　却连衣角都来不及碰到。

　　没有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被夺走了。被毁掉了。

　　他的师哥。

　　他的，师哥。

　　“师哥！”徐妄哭了出来。

　　他的手指同样被卷入旋涡。指节瞬间粉碎。血花四溅，却连血珠都被旋涡吞噬。

　　——没有了。

　　他的师哥。

　　热泪涌出。他眼睁睁看着师哥湮灭，不由勃然大怒，凄厉咆哮。

　　“陆——执！！！”

　　他愤怒地冲向陆执，冲向江耀。

　　冲向那两个，他一生的死敌。

　　肉红色触手涌起，遮天蔽日如同毒蛇。

　　徐妄怒吼着冲向陆执，前方却猛然爆出一道青绿色的流焰。

　　徐妄猛一抬头，瞳孔骤缩。

　　——塔？！

　　陆执——陆执的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和师哥一样。

　　和师哥一样，在绝境中爆发出力量，在末路里愈发强大。

　　战、斗、意、志。

　　人类的特质。

　　真恶心。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徐妄愤怒地攻击着那座青铜巨塔。

　　他已经知道陆执的目的。

　　陆执要送江耀走！

　　陆执要传灯……要把自己的全部力量移交给江耀！

　　然后，送江耀走！

　　不可以！不允许！凭什么！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好恶心！！！

　　江耀甚至还抓着陆执不肯放。

　　干什么啊！陆执已经恶堕了啊！他也变成怪物了啊！

　　你们执行者不是一直都善恶分明立场坚定吗！不是只要是变异就格杀勿论吗！

　　陆执恶堕了啊！

　　陆执也变成怪物了啊！

　　为什么还是抓着不放？

　　江耀这时候不是应该把陆执吃掉吗。不是应该吃掉陆执让自己变强吗。

　　不对啊。为什么。

　　好恶心。好恶心。

　　好恶心！！！

　　徐妄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听到自己牙齿咬碎，喉咙肌肉剧烈蠕动彼此摩擦发出如同蛇类爬行的声音。

　　不可以……不允许……不可以！

　　不许……跑！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徐妄不断疯狂释放着天赋，天崩地裂般的轰炸降临到陆执身上。

　　陆执的身体血肉迸裂。天空中的青铜巨塔也逐渐淡去。

　　而陆执嘴角却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因为那青铜巨塔的消失，并不是因为他的攻击。

　　那是因为【传灯】。

　　传灯、传灯。

　　人类唯一主动传承的天赋。

　　传、灯！

　　那一瞬间徐妄忽然想起——师哥原本也是要传灯给他的。

　　一旦自己身死，【传灯】就会启动。

　　而徐妄亲口拒绝了。

　　他不要师哥死。

　　哪怕只是想一想师哥会死的可能性，他都难受得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