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佳玉本以为她会就这样迷失,直到某一天,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心中震荡。
逃!
逃!!!
在想明白这是什么之前,孙佳玉的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难以想象这座庞大的肉山竟然会有这么灵活的动作。
也多亏身上囤积了大量脂肪,因此从高楼上跳下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摔伤。
可是,现在是白天。
会被看到的。
不想被看到,太丑陋,太可怕。
已经变成怪物了,明明躲在家里自生自灭就好了,为什么要跑出来?
好恶心,好丑。
孙佳玉的内心在尖叫。
赘生于身体的无数大脑也跟着一起尖叫。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很奇异的,一路上,所有行人,竟然都别过头去,不看这座可怕的肉山。
孙佳玉惊恐万状,在阳光下奔逃。直到跌跌撞撞跑进某个桥洞底下,她才有时间去想,刚刚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像被催眠了一样。
他们真的没有看我。
这座桥洞太肮脏,恶臭熏天,连流浪汉都不会来。
孙佳玉发现,这里有一个隐蔽的下水管道,在偷偷排放污水。
难怪会这么臭。
太臭了,所以不会有人愿意靠近。
这样正好,不会有人看到我。
孙佳玉心安理得地在这里住下。
她找到了合适的新住处,但进食仍然无法停下。
直到此时她才想起来,手机,钥匙,甚至连衣服,她都没有带。
她已经抛弃了作为人类的一切。
很奇怪地,这样的想法,并未在她心中引起多少波澜。
她只是有些郁闷地想,啊,不能点外卖了啊。
只是两个小时没有进食,她就已经饿得发疯。
浑身上下的脑子也都在尖叫,叫着好饿好饿,叫着要吃甜食。
她想安抚闹着要出门的小狗狗一样安抚那些脑子们。
终于熬到深夜。夜深人静,她悄悄来到了以前常去的甜品店。
她知道这家店会把当天卖不掉的甜品全都扔掉。太浪费了。
太浪费了。不如给我吃。
给我吃。给我吃。
她看到一个店员在后厨忙碌。
孤零零的一个年轻男孩,看上去高中毕业不久。嘴里却很不干净,骂骂咧咧,一边抱怨一边擦桌子。
好年轻啊。是从外地过来打工的吗?
怎么会高中刚刚毕业就出来打工。他的家境也很不好吧。
可是甜品店很好哦。
在甜品店你可以偷吃很多甜点。很好吃的,很快乐的。
孙佳玉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
即便如此,作为爱美的女孩子,她还是不愿意自己浑身脑子的模样被人看到。
于是她站在后巷的阴影里,朝那个店员请求。
“给我……我好饿,给我……”
店员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声音。
大概是饿了太久,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吧。
她试着提高了一点声音。
身上那一百多个同样饥饿难耐的脑子,也和她发出了一样的呼唤。
“给我吃……给我……”
年轻店员终于抬起了头。
茫然而空洞的眼神,脑袋缓缓转向这里。
他保持着回头的姿势,身体却仍然面向橱柜。
就这样以一种近乎颈椎扭折的怪异姿态,一个接一个地,把卖剩下的蛋糕抓在手里。
他抓得太急了。都没有放进包装盒。
甚至没有戴手套。
不过不要紧,他拿了很多。他是个好人。
孙佳玉的感激情绪,在咬到蛋糕的第一口,就被愉悦感冲淡。
好甜!好香!好好吃!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
好幸福!
她感觉自己喉咙都被撑大了,几乎以两口一个的速度,疯狂吞咽着切片蛋糕。
黏腻的奶油和齁甜的糖浆,没有经过牙齿的碾磨,直接滑进胃里。糖类特殊的生化性质使它快速地被消化,进入血液,为不断思考的不断生长的大脑提供至关重要的能量。
好吃。好吃。
好快乐。
一起进化吧。一起进化。一起进化……
孙佳玉不自觉地捧起对方的手,贪婪咀嚼,不断吞咽。
进食带来的极度愉悦,令她晕晕乎乎,如行云端。
直到年轻店员的声音将她唤回。
“这是我的手哦。”店员恍恍惚惚地道,“这不是手指饼干哦。”
手指。
孙佳玉的动作顿住了。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正在啃食的东西。
不是店员双手捧给她的蛋糕,而是店员的,血淋淋的双手。
十个手指头已经都被啃掉了。
外翻的皮肉,暴露的骨头。混合着雪白的奶油和猩红草莓糖浆,看上去就像恶搞的万圣节翻糖蛋糕。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啊,那已经不能叫做眼角了吧。
整张脸都已经被肉红色的脑质长满,眼球也只不过是挤在一团瘤体中间的可怜小球而已。
在无数个大脑里,隐约传出呜呜呜的哭泣声。
“吃啊。吃啊。不要浪费。”
“还是很饿。继续吃,继续吃……”
“吃……吃……快逃!”
大脑中的重叠声响忽然变调。
无数个回音都开始尖叫,强迫式的信号传出神经。
快逃!快逃!
这一次,她看到了。
奇怪的景象出现在脑海。
一个白皙精致的、二十出头的男生,独自来到这个巷子里。
他看到了那名店员。
看到之后也没有害怕,只是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然后,他就以不可思议的轻盈动作,跃上了房顶。
像猫咪一样无声离去。
人类绝对无法做到那种程度。
那是什么?他是什么?是和我一样的东西吗?
“快逃!快逃!快逃!!!”
脑海中的声音疯狂尖叫着,像被人拎着头皮拔出地里的曼德拉草。
孙佳玉像个人偶,只不过牵引她的丝线,是那无数根从她大脑里伸出来的神经。
她一边狂奔,一边恍恍惚惚地想。
啊,如果被找到就好了。
被找到,或许就能解脱了。
第61章 解脱
对于江耀休病假的事,秦无味觉得很正常,没有任何想法,秦无垢则是心痛到跳脚。
“这不是浪费么!这么好的苗子,让他天天去环宜江自行车骑行?!”
秦无垢最近也很忙,每次清场任务回来,都对周围人疯狂抱怨。
“真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想的,好歹是人家的监护人吧!对人家负起点责任啊!”
然而最该听他抱怨的秦无味本人,却始终没听到。
因为秦无味又出任务去了。
秦无垢只好到调查部去看望江耀,生怕人家被练出心理阴影,哭唧唧地逃离管理局。
“你要是撑不住就跟我……跟我哥说!”
秦无垢握着江耀的肩膀,从上到下打量他,像个心疼大一军训娃儿晒黑了的老母亲。
偏偏老母亲没有实权,而掌握实权的人非但在千里之外,还是个铁石心肠的狗男人,老母亲也只能干着急。
江耀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秦无垢仔细端详,确认他身体没有大碍之后松了口气。
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你在吃什么药啊?”
江耀:“?”
秦无垢鼻头微动:“你身上带着药……医生不是说休养就好么?你怎么还吃上药了?”
江耀一怔。
【他闻到了。】
心里的人低声道。
【序列235·猎犬】。
这不是秦无垢的原生天赋,是安瓿药水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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